上车,回到凤起潮鸣。
  苏婳一直都很平静。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平静只是表面上的,心里其实揣着惊涛骇浪。
  怀孕后变得嗜睡,到家简单吃了点饭,苏婳就上床躺下了。
  手里的活堆着,最近实在没心情去做。
  他们这行是细活,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能做,万一出点差错,就会毁了一整幅画。
  顾北弦看着她睡着后,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这才放心离开。
  公司里一堆事等着他去做。
  也不知睡了多久,苏婳终于醒了。
  掀开被子下床,想想奄奄一息的华天寿,她重重叹了口气。
  又摸了摸平平的小腹,她又叹了口气。
  下楼。
  看到客厅里坐着一个面孔肃穆的老男人,正襟危坐在喝茶,端茶杯的姿势,拿腔拿调的,派头摆得十足。
  身上穿着黑色西装,打着领带,
  显然刚从公司里赶过来。
  是顾傲霆。
  苏婳看见他就头疼,问沈鸢:"你开的门"
  沈鸢应一声,"毕竟是顾总的父亲,不看僧面看佛面。"
  苏婳点点头,"你去自己房间待着,我叫你,你再下来。"
  "好嘞婳姐。"
  等沈鸢一走,顾傲霆开始了,"听说你要给华天寿捐骨髓"
  苏婳黛眉微拧,"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医院里有人脉,你做的事太典型了,很容易就传进我的耳朵里。"
  苏婳眼睫微抬,"所以你亲自登门,是向我来兴师问罪了"
  顾傲霆把茶杯往茶几上重重一放,"苏婳,你太自私了!胳膊肘子往外拐,完全不考虑我们顾家人的感受!你怀的可是我们顾家人的长孙,去留得经过我的同意!".
  苏婳刚平复的心情噌地一下子起了火。
  她挺直身姿,微抬下巴,"我自私孩子是我的骨肉,打掉,我比谁都难过!捐赠骨髓,疼的是我,对身体有伤害的也是我!你凭什么说我自私自私的明明是她楚锁锁!"
  顾傲霆老脸一沉,"我宁愿你学学楚锁锁,自私一点,保住我们顾家的长孙!"
  苏婳就笑啊,"如果你早这样,你的长孙都能爬能跳了!去年如果不是你硬撮合顾北弦和楚锁锁,楚家人就没有野心,我就不会出车祸!那个孩子更不会流产!所有人都可以说我自私,唯独你不配!"
  顾傲霆理亏,不吭声。
  他眼神复杂地望着纤细苍白的苏婳。
  明明她细细瘦瘦一只,不知怎么的,他居然有点怵她。
  觉得这个儿媳妇好凶。
  真的,越来越凶了,以前脾气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说变就变了
  顾傲霆手握成拳捂唇咳嗽一声,站起来,"总之,这个孩子,你必须要保住!"
  底气不足地撂下这句话,他转身就走。
  出门,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想他堂堂一上市集团的董事长,居然被一个二十四岁的黄毛丫头压了气势,太不可思议了!
  接下来苏婳一直不停地给楚墨沉打电话,询问楚锁锁的下落。
  结果都是失望的。
  想着华天寿眼巴巴地等死,她就特别揪心。
  心里恨死楚锁锁了。
  哪怕她不捐,也不要悔捐。
  华天寿都清髓了,她却悔捐,这样就是谋杀!
  当晚顾北弦回来,见她闷闷不乐,变着法儿地哄她开心。
  可是视她如己出的师父,都快要死了,苏婳哪里能开心得起来
  就敷衍地冲顾北弦笑了笑,了事。
  一晚上没睡好,快到天亮时,苏婳才勉强闭了下眼。
  这一睡就睡到了快中午。
  简单吃了点饭,苏婳换了衣服要去医院。
  保镖拦住她,恭恭敬敬地说:"顾总交待我们,让您在家好好休息,您现在怀了身孕,最好不要出去乱走。"
  苏婳心里明镜儿似的。
  顾北弦这是怕她去医院给华天寿捐骨髓。
  她拿起手机拨给他,"楚锁锁找着了吗"
  顾北弦沉声道:"还是没消息。她溜走的当晚,经过的走廊监控被人为破坏了,身上衣服也换了,显然有帮手。"
  "楚家人都问了吗"
  "出动了警察,楚砚儒和华棋柔都说不知情。"
  苏婳沉默片刻,"我去医院看看我师父。"
  顾北弦声音一沉,心提到嗓子眼,"苏婳……"
  苏婳轻声说:"只是看看,我待在家里着急。"
  顾北弦声音调柔,"医院太乱,传染病也多,你尽量少去,听话,在家好好休息。"
  "我一闭眼,满脑子都是他老人家痛苦的表情。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他特别亲,那种感觉就像我外公外婆一样。"
  顾北弦呼吸一窒,语速快了几分,"你听谁说什么了"
  "没有。"
  顾北弦默了默,"你想去看可以,多带点礼品,怎么关心他都可以,给钱给物出力都行,唯独不要拿人命换人命,记住了吗"
  苏婳嗯一声。
  由保镖护送来到医院。
  她先去了化验科,想询问一下有没有能和华天寿配上型的捐赠者。
  明知希望微乎其微,也想试一试,寻求点心理安慰。
  得到的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全国那么多白血病患者,排队等着捐赠呢,有的几年都排不上,怎么可能短短几天,就遇到了
  苏婳失望地离开。
  怀孕后,容易尿频,经过卫生间时,她走进去。
  进了隔断方便时,听到外面有开门关门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哗哗的水声。
  有两个年轻的女人边洗手边聊天。
  其中一个声音甜点的说:"那个清了髓的病患好可怜,外孙女悔捐,只能眼巴巴地等死。"
  另一个嗓门有点粗的说:"可不是,要么捐,要么不捐,清了髓再悔捐,太可恶了!还是亲外公呢,怎么有这么狠心的人"
  甜声女人惋惜地说:"谁说不是呢,本来那老爷子有两个亲缘能配上型,还以为有救了,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下场。一个跑了,一个怀孕,太可惜了,唉。"
  粗声女人诧异,"两个亲缘不是一个亲外孙女,另一个不是吗"
  甜声女人"嘘"了一声,"都是亲缘,只不过那个身份特殊,让保密。"
  "你怎么知道的"
  "半个月前有五个姓陆的男人来抽血,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一家老小颜值都挺高的,印象特别深刻。"
  "我去给严主任送资料时,站在门口听到严主任对那个姓陆的说苏,苏,苏婳,好像就是这个名字,和那个华老爷子是隔辈,做dna鉴定都不好做。你一定要保密,如果被严主任知道了,我死定了。"
  "放心吧,我嘴可严了。"
  两人洗完手走出去,隐约听到还在交谈。
  不过苏婳已经无心再听了。
  满脑子都被一个念头充斥着。
  她和华天寿有亲缘!
  难怪那么多人来抽血做配型检测,都配不上,她却一配就配上了。
  原来不是幸运,而是她和华天寿是亲人!
  以前想不通的,现在全想通了。
  为什么她和华琴婉长得那么像因为她是她亲妈!
  为什么她和楚锁锁有几分相似因为她们是姨姊妹!
  为什么她讨厌楚家人,唯独不讨厌楚墨沉
  因为他是她亲哥哥,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血缘这东西,真的很神奇,哪怕隔山隔海隔着万千岁月,可是再见面了,还是会情不自禁地产生亲近感。
  联想顾北弦的种种表现。
  苏婳恍然觉得他早就知情。
  她等不及了,迫不及待地想求证这个消息是否属实。
  当即就和保镖一起直接去了顾氏集团。
  半个小时后,苏婳来到顾北弦的办公室。
  顾北弦正向助理交待公事,看到苏婳进来,微感意外,随即加快语速把事情吩咐完。
  等助理出去,顾北弦起身走到苏婳身边。
  把她圈在怀里,他抬手抚摸她脸蛋,声音调柔问:"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
  苏婳表情平静,眼神却复杂,"华天寿是我亲外公,华琴婉是我亲妈,楚墨沉是我亲哥,楚砚儒是我……"
  她停住了。
  那个男人不配当她生父,不配!
  顾北弦抱着苏婳的手一僵,唇角的笑渐渐消失,"你听说谁的"
  苏婳音量骤然提高了几倍,声音在发抖,"告诉我,华天寿是不是我亲外公"
  顾北弦神色凝重,望着她,目光渐渐变得深邃。
  许久,他把她按进怀里,声音沉重如水,"苏婳,不要抛弃我和孩子好吗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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