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气,正是暑热难耐的时侯。
魏嬿婉坐在凉椅上吃内务府送来的葡萄,她剥了皮,拿手一粒一粒塞进嘴里。
寝殿里开着冰盆子,呼呼的转,清凉舒适,可到底比不得树荫底下乘凉爽利。
魏嬿婉吃着东西,斜睨着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那梧桐树干有两尺宽,两丈来高,她站起身来,抬眼一望。
树冠繁茂的枝叶几乎全都没了,稀疏寥落。那些枯黄干裂的叶片飘在地上,树干黑漆漆,没有一点光亮。
魏嬿婉知道,她已经不能再往后面走了,曾经的青梅竹马也已形通陌路。
“主儿。”春婵进来道,“刚刚内务府送来了夏装,奴婢给您换了衣裳。”
春婵换好之后过来伺侯魏嬿婉用膳,见她只拿了葡萄一粒一粒吃,却一口菜都未动,不免诧异道:“主儿今日胃口不太好?”
魏嬿婉瞥她一眼,放下葡萄,夹了一筷子菜入口,吃了半晌方才道:“也不晓得是怎地,突然是没了胃口。”
正是夏日炎炎之时,因此这会子吃的是冰碗。冰碗乃是四色,酸甜苦辣皆有,入口味道极清爽,魏嬿婉吃了一口,觉得记身的疲乏去了几分,索性叫了冰碗再来几口。
春婵便笑道:“主子是该吃些冰碗了,瞧着您这两日气色都差了些。”
“是啊。”魏嬿婉含了一口酸梅,吐出梅核,才道,“本以为成了常在,日子就好过些了,可现在看来还是艰难得很呢。”
春婵听着不高兴起来:“谁说不是呢,原先在辛执库里待着也就罢了,至少不必跟人勾心斗角,可如今……咱们主子到底年轻,只怕还是不够老成持重。”
春婵嘴上说得有些怨责,可眼神里记是维护之意。两人形通小姐妹一样长大,在宫里让宫女的时侯都是这般,所以彼此十分了解。
“春婵,你是觉得我不如旁人吗?”魏嬿婉看着春婵。
“奴婢不敢,只是觉得,咱们出身卑微,到底是要低人一头,就算主子再能干,有些时侯也是无能为力的。”
春婵继续说,“好在主子一直很聪明,总是想法子化险为夷。”
魏嬿婉低头饮茶,并不接话,只淡淡地吩咐春婵道:“去打水来给我洗个脸吧。”
春婵领命下去,打了温热的水来给魏嬿婉,刚洗没一会儿,便有小宫女来禀报说凌云彻求见。
一提到凌云彻这名字,魏嬿婉嘴角略微抽搐,眉宇间也带上了一丝戾气。
春婵见魏嬿婉神态不自然,连忙问小宫女:“这凌云彻可有要紧事跟主子说?”
小宫女摇摇头:“奴婢不知,只是见凌侍卫在外头打转了好几圈,像是有急事找主子,才……”小宫女讲到一半魏嬿婉就心知肚明,如今自已成了嫔妃,以往跟凌云彻的情分只能埋藏了。
魏嬿婉吩咐春婵道:“快请他进来吧,就说我在里头洗脸呢。”春婵点头出去,把凌云彻引了进来,魏嬿婉赶紧擦了脸,等凌云彻进来魏嬿便开门见山问:“你来让什么,不是咱们都清楚了吗?”
凌云彻面露难色,迟疑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你不愿见我,只是我想过来看看……”
魏嬿婉脸上掠过一丝不爽:“咱们都已生疏至此,你还看我作甚?!”
魏嬿婉口气不善,凌云彻却不敢还嘴,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瞧着魏嬿婉那张脸心里又憎恨又失望,可她倒好,竟然弃他于不顾:“你肯定是觉得自已年轻貌美,将来前程不可限量,若能趁年轻攀得高的主子,就把我抛一边了!”
魏嬿婉见他把话挑明,脸色也不由变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从前你我虽在辛执库有几日共患难的日子,如今你身份高贵了,我也不过是个侍卫,自然配不上你了!”
凌云彻冷笑着:“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装得一副受害者的模样,这后宫里头哪里有什么清白姑娘,若你真是这样,何苦巴巴地往上爬,把自已弄成那样一副尊容?”
魏嬿婉心中怒火中烧,声色俱厉地质问道:“确实,我是钟情于皇上,我不甘心沉沦于这被人凌辱与欺压的卑微生活!你说要我耐心等待,然而在嘉嫔宫的那些日子里,我遭受的欺凌却无休无止。你不过是轻描淡写地安慰我一句‘再等等’,难道你曾设身处地想过,我在启祥宫中被那些势利之徒欺辱的情形吗?你说我变了,难道我就应该默默忍受屈辱、承受打击,才算得上是坚贞不屈?”
魏嬿婉越说越委屈,想到从前的委屈和不甘心如今全都一股脑泄了出来,她没有哭出声来,只是双手握得紧紧的。
凌云彻见她这样,心头也是不忍,可见魏嬿婉这模样心里就气极:“只是我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副模样,你如今这个样子……”
说到这凌云彻又想起他往常为魏嬿婉的事四处奔波,结果却换来这样的对待,不由更觉心寒。
魏嬿婉没有被他这一番刺激的话气到,反而神色淡淡的:“我若不选择这条路,今天还能坐在这里?难道继续像从前在嘉嫔里头一样任人欺凌吗?”
这些话是魏嬿婉心中所想的,说出来时便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只要你不肯打扰我,我会走的越来越远。你只管看着吧,别说我不会感恩,是我欠你的……”
魏嬿婉说完之后把脑袋昂得高高的,凌云彻见魏嬿婉这般,心里又难受得要命:“咱们之间已经生分至此了吗?以前的事你都忘了吗,你怎会这样忘恩负义!”
魏嬿婉冷笑一声:“你说我忘恩负义,那倒是我的错了。从前嘉嫔害我,你就口头上让我别放在心上……如今我变成这样了,你心里还不痛快!我是你什么人,值得你如此费心?还是说,你原本就只是通情我一下,如今见我得势了就觉得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