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湘龙最后向李排长提出的要求,才是他给三排所有官兵发大洋的真实目的。
他很清楚:不管是保安团的**还是还是警察局的黑警,他们都巴不得有一个由头,可以到一些大户人家去敲诈勒索、明抢暗夺。而搜捕黑熊山匪首胡振雷,正是一个好由头。
因此,若不请李排长的人在这里守护着,接下来可能还会有警察和保安三团其他小队的人,一波波到诊所来,以搜捕为名,行抢劫之实。万一里面有个把细心的、有经验的警察或**发现了那个地下室,那就完了!
更令周湘龙担心的是:日本人明面上不能来诊所搜查,但暗地里可以安排一些间谍或者黑龙会的浪人,找借口在诊所里寻衅滋事,然后趁乱混入诊所搜寻胡振雷。
那些日本间谍和浪人可不比李排长带的傻大兵,他们狡诈多疑、嗅觉灵敏,只需到那个药材仓库看一看,就可能会找到地下室的入口……
但是,如果有保安团的人守在这里,黑龙会的人就不敢明目张胆地闹事:毕竟,这里是属于国民政府管辖的。保安团作为维护地方治安的准军事部门,有权力拘押、驱赶甚至当场击毙严重扰乱社会的人,日本人当然也不例外。
正因为可以一举多得,所以周湘龙才不惜花费四百多大洋,笼络收买李排长及其部下,为的就是想请他们留下几个人来为诊所保驾护航……
俗话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李排长刚刚发了一笔意外之财,又知道周湘龙与邹连长关系很好,便拍着胸脯应承道:“没问题,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下午我回去后向邹连长报告一下就行了。”
随后,他回到士兵队列前面,高声说:“兄弟们,为了防止别的衙门的人来这个诊所骚扰,周队长想请几个兄弟留下来,在诊所门口值守几天。有谁自愿留下来的吗?”
他的话音刚落,下面三十个人一齐举起了手,纷纷毛遂自荐道:
“排长,我愿意!”
“周队长,把我留下来吧!我在保安三团认识的人最多,警察局也有朋友。我在这里值守的话,肯定没人敢来骚扰!”
“排长,我是本地人,你就让我留下来吧!换班的时候,我正好可以回家看看。”
原来,这些当兵的见周湘龙出手阔气大方,知道若能留在他岳父的诊所值守,每天有好酒好菜不说,完事后可能又会得到一笔“辛苦费”,故此争先恐后地想讨得这份美差……
李排长将手抬起又按下,制止他们的喧嚣,转头对周湘龙说:“周队长,兄弟们都巴不得为您效力,但总不可能把一个排的兵力都留在这里。这样吧,请你自己选几个留下来,免得他们争破了头。”
周湘龙笑了笑,走进队伍里,先将刘步虎请了出来,又挑选了三个高大壮实的士兵,对李排长说:“就这四位兄弟吧!”
被选中的四个人除了刘步虎神色如常外,其余三个都高兴得满脸都绽开了花,未选中的士兵不免唉声叹气,怨自己运气不佳……
在家里吃了中饭后,周湘龙骑上那匹蒙古马,两点左右赶到了警察局。
刚在办公室坐下,谭澜就推门进来,黑着脸说:“周湘龙,跟我到贾局长办公室去一趟,局座有点事要问你!”
周湘龙猜出了贾端方找自己是何事,对谭澜说:“谭队长,我有点内急,想上个厕所。要不你先上去,我上完厕所马上就来。”
谭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咧嘴咬牙的,真像是憋急了的样子,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转身出门,说:“你快点啊!贾局长要我跟你一起上去,我在我办公室等你。”
周湘龙应了一声“好”,捂着肚子走出办公室,往走廊尽头的厕所走去。
当经过电话值班室时,周湘龙见门虚掩着,值班人员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便将身子一侧,钻进房间里,拿起一部值班电话的话筒,拨打了姐夫杜穆儒办公室的号码。
电话接通以后,周湘龙压低声音说:“姐夫,贾端方和谭澜可能要找我麻烦了。二十分钟后,请你打个电话给贾端方,敲打敲打他,让他心里有点顾忌,免得他和谭澜合起来踩我。”
“好,你放心去吧,二十分钟后我打他办公室电话。”
从电话室出来后,周湘龙上了一趟厕所,回到办公室拿起自己的公事包,然后出门叫上谭澜,两个人一起上到三楼,在门口喊了“报告”后,听到里面传出“进来”的声音,这才推开虚掩的门走进去。
贾端方肥硕的身子陷在办公桌后面的软皮靠椅里,只露出一颗同样肥硕的头颅,嘴里叼着一根香烟,正在眯着眼吞云吐雾。
见谭澜和周湘龙进来,他勉力挺直上身,将嘴上吸到一半的香烟拿下来,在烟灰缸里掐灭,又举起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似乎想赶走缭绕在他面前的烟雾,好让周湘龙看清他脸上临时摆出来的严厉表情。
“局座,您找我有事吗?”
贾端方“哼”了一声,板着脸问:“周湘龙,昨天富康诊所那里是怎么回事?上午我一连接到三个电话,一个是日本驻吉林总领事馆打来的,一个是满铁调查部打来的,还有一个是黑龙会南满分会打来的。这三个电话说的是同一件事,说你昨天上午在富康诊所行凶打人,不仅打伤了四个日本人,还将他们的武士刀折断丢进了茅厕里。
“日本人指名道姓,要求局里严厉惩处你。否则的话,他们就要向吉林省政府和吉林警察署提出强烈抗议,并保留采取进一步措施的权利。由此引发的所有后果,都要我们县警察局和你个人承担。你说说,你这是闯了多大的祸?”
周湘龙反问道:“贾局长,您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吗?你知道在我赶到富康诊所之前,左峰副队长正被那几个日本浪人按在地上,肆意殴打凌辱吗?那些日本人在中国的土地上,随意殴打、欺凌一个国民政府警察,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不过是出于义愤和职责,制止了他们的暴行,难道这也错了吗?如果这也错了的话,那警察局干脆在外面贴一个公告,告知全县人民,也告知那些日本人:以后日本人可以在中国的土地上,随意殴打、欺凌包括警察在内的所有中国人;若中国人反抗,日本人可以向县警察局控告反抗者,要求惩处他们——贾局长,您敢出这样的公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