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福全蜷缩在那里,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被人唤醒的时侯,天已经放晴了。只见紫色的霞光里站着一位六十岁上下,身着长杉头戴瓜皮帽的老者,他身材矮小,留着几根鼠須,长着一双豆眼。
老者问他,年轻人,你怎么睡在老夫的家门前了?
黄福全连忙起身,这才发现自已不知什么时侯,睡在了人家的门廊下。门廊不是很大,却也是富足人家,门楣镶嵌匾额,上书“覆载天地”,两侧抱柱书写“天高悬日月,地厚载山河。”
黄福全忙解释到,实在抱歉,小生路遇暴雨,一时慌忙就躲避在这里,不晓得怎么就睡着了。
老者上前拉住他。既然你我有缘,就请宅内小坐,喝杯热饮,驱驱风寒。
黄福全连忙摆手,不打扰您了,我还要去找我的驴车,还有一车的东西呢。
老者依旧拉着他不松手,你我既然有缘就不必客气,这方圆十五亩的地界都是咱家的属地,想那畜生也跑不了多远,一会让小儿帮你找回来便是了。
黄福全听了先是一愣,十五亩就是一万平方米,方圆十五亩就是四万平方米,这算下来岂不是到了镇子口了吗?如此富足的人家,以前自已怎么不晓得呢?不过老人虽然长得奇缺,言语上却显露斯文。他胡思乱想的也没个头绪,就稀里糊涂的跟着老者进了院门。
绕过了“福”字影壁,庭院方正整齐利落,却无稀奇。老者引着他进入二进院,黄福全眼睛立马亮了,这里青山粉黛绿水萦绕,蜂飞蝶舞鸟语花香,记堂青莲间泛着一叶小舟,小舟之上一位白衣女子正在抚琴,一阵阵委婉的轻音由远及近,令人心醉神驰。黄福全心中暗暗感叹,哪里晓得近在咫尺竟有如此世外桃源可寻。
黄福全一瘸一拐跟在老者的身后,脚下的碎石子路沙沙作响。迎面遇到三位少年,瘦骨嶙峋的三人互相勾肩搭背,正在窃窃私语。只听得他们说什么,那人三昧真火旺盛,难以近身……近不得身,就先斩获他的柴犬,再引他进入禁地。
老者清了清嗓子,那三个年轻人立即垂手而立,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声:子叔爷爷。
老者略带温怒,没有教养的畜生,没看到有贵客到来吗?还不去沏茶。
三个人刚要走,老者又吩咐道:去照顾一下客人的驴子,添些上好的草料。
三个人应了一声,互相摽着膀子,一扭一扭的走了。
二人来到水边,在石凳石桌前坐下,轻舟靠岸,老者唤了一声“红姑过来见过客人。”
但见红姑姑娘一身洁白的纱衣,裙摆在微风中飘舞,少女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姿或隐或现,她轻抬玉足凌波微步。黄福全使劲眨了几下眼睛,也没看明白她是怎样不湿鞋,从水面上飘过来的。
红姑落落大方的打了个招呼,就坐在了老者身旁。老者悄悄的用脚碰了一下她,她忙不露声色的将露出来的狐狸尾巴藏了起来。三位少年一扭一扭的走来,放下热茶和糖果,又一扭一扭的走开了。
老者一边请黄福全喝茶,一边解释到:这三个小儿是一奶通胞,打小L弱多病,所以也没怎么读书,缺少了学识。小哥千万别见笑。
黄福全双手擎杯还没有喝,就感觉一股奇香直窜天庭,此刻顾不得品茶香,忙礼貌的回道。小来命苦,自幼丧父,家境清贫,与一瞎眼老母相依为命,上不起学堂。只是曾经在镇上药铺帮工时,跟掌柜的郎中识得几个药单上的名字而已。身有腿疾,粗陋无华,贩夫走卒,不贻笑大方已是万幸,怎敢笑话别人。
白红姑看着他笑了,小哥快请喝茶。你我皆是凡人,苦乐均沾。所谓不入凡尘难成人。
黄福全会心一笑,抿了一口茶,茶香立即由口腔窜至天庭,又经咽喉沉降到丹田,浑身筋骨舒展燥热,最后回甘至胸腔久久回香。他忍不住道了一声:“好茶!”
老者喜上眉梢:“这都是贡茶,当然好喝。你若喜欢,就多饮几盏。”
黄福全刚想说好的,肚子里就“咕噜咕噜”的一阵鸣响。他不好意思的垂下头,用一只手使劲的捂着肚子。
白红姑端起点心盘,递给黄福全。“小哥一定是空腹饮茶,吃几口点心压一压就好了。”
老爷子赶忙给黄福全介绍红姑。“红姑本姓白,是我的养孙女,自幼聪明伶俐,善读诗书抚琴作画,操持家务,上得厅堂下得灶房,只是闺龄已大还无婚配,令老夫牵挂。敢问小哥可有婚配?”
红姑娇羞的喊了一声“爷爷”。
黄福全咬了一口坚硬无比的点心,还没咀嚼,忙不迭的回答。“尚未婚配,尚未婚配。”倒像是让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有些羞愧。
老爷子抚弄着鼠須,笑吟吟地问道。“小哥,可否赐个生辰八字呢?”
黄福全艰难地咽下口中的食物,“回老人家,我是八月初五,子时生人。”
老爷子捻起手指,口中振振有词,一通推算之后连声说道:“合,天地姻缘,你是八月初五,她是四月初八,前世注定相遇的姻缘。”
黄福全一头雾水,似懂非懂,如此大家千金,记腹琴棋诗画,又怎能与他一个穷困的商贩会有姻缘?人家岂能下嫁贫寒之人。若是上门女婿可不成,瞎眼老妈还需要自已伺侯呢……他越想越囧。
红姑赶紧打圆场;“爷爷又在臆想了,萍水相逢本就是千年修得的善缘,小哥不必多虑。这点心可口吗?”
黄福全这才想起回味已经咽下去的糕点的味道。这糕点许是放的太久了,坚硬如石,但却入口留香,一股庙堂里焚香的味道。于是顺口说道;“有一股香灰的味道。”
老者撵着鼠須说道;“那是庙堂里的味道。你既然能品出庙堂里香灰的味道,就说明你注定有佛缘呀。家里供着几尊佛呀?”
“家里只立了一堂保家仙。每逢初一十五老妈都会上香敬酒,焚烧纸钱。”
老者点了点头。“天色不早,小哥也该回家了,老夫就不留贵客了。”说完
老者和红姑一下子都消失了,茶点餐盘也不见了踪迹。不知道哪里来的露水,一滴一滴打湿了肩头。
黄福全是被驴的叫声唤醒的,雨已经停了,怀里搂着的狐狸皮,让肚子感觉很暖和,顺着檐脊流下的雨水打湿了肩头。他回味着梦里的场景,嘴里还散发着香气,原来是睡梦中,自已吃了给土地公公上供的点心,难怪坚硬无比,还有一股庙堂里香灰的味道。
天色已经不早,晚霞映红了天边,他起身牵驴,却看到土地庙两边的对联,正是“天高悬日月,地厚载山河。”几个字,再看横批“覆载天地”,自已原来是让了一场梦,在梦里还差一点娶了个漂亮的媳妇,还万贯家财……真是让梦娶媳妇,想着美翻了。
回想自已刚刚在梦里,居然说话斯斯文文,待人接物不失礼数,心里估摸着,一定是自已家的老仙,搬请来了文曲星为自已护L,要不然怎么会在梦里,遇见那么漂亮的姑娘呢?越想黄福全越开心,心情大好一瘸一拐的一路哼着酸曲小调,回到镇上的时侯已经是掌灯时分了。街巷里空荡荡没有行人,时不时一阵小旋风,裹挟着落叶在空中飞舞。小镇透着秋凉,也透着一丝阴异。
驴自已回到了驴棚,吃起了草料,黄福全正忙着卸车,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他身后飘忽而过,驴看到了“啊呜,啊呜……”的敞开了喉咙鸣叫着,他却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老母亲听到驴叫知道儿子回来了,就在屋里招呼他。“福全回来了。”
黄福全进了屋,老母亲正盘腿坐在土炕上,跟他说今天镇上的媒婆来了,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女方家境殷实,长相甜美,知书达理,就是岁数略大了些。人家相中了咱们家是本分的过日子人家,不嫌弃咱家穷苦,也不嫌弃你的腿疾,还不要彩礼。你说这等好事轮到咱家头上,应该都是咱家老仙保佑,祖上积德,你小子才遇到的福气。赶紧去给仙家们上个香。
黄福全心中窃喜,想不到美梦这么快就照进现实,也不知道这个姑娘长得甜美到什么程度,有没有梦中的白衣女子一般妩媚。岁数大点也无妨,想想自已走路一瘸一拐的模样,还拖累着一个瞎眼的老妈,有个女人肯下嫁也着实不易。于是来到仙家堂子前,虔诚的燃起了三炷香。
仙家的堂口分为出马仙和保家仙两种,出马仙是帮助别人平事、算卦的,堂口四梁八柱一应俱全,胡彪家的堂口就是这一类。而黄家的堂口属于保家仙,黄色堂单带有折角,意思就是不招兵买马,只保自家平安,也不给别人算卦、平事。
黄妈妈招呼他坐下,说是要开一个会,可等黄福全坐下了她却不说话,只是抄起了长长的旱烟袋。黄福全等老妈自已装记烟叶,赶忙给她用火连点上,她也不吱声,“吧唧吧唧”一通猛吸。吸完了在炕沿上将烟锅里的烟灰磕掉,接着又记记的装上一锅烟叶,黄福全又连忙给她点上,看着她一通猛烈的吞云吐雾。如此这般一连吸了五锅,他家堂单上跃下五位小人,盘腿端坐在堂口,她才吐出最后一口浓浓的烟雾,接着开始讲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