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车驾,闲人避让!”
轿外传来一阵喊声,接着人群四散跑开。
马车突然停下,虞娴正在喝茶,杯中的茶水泼墨般洒在她身上,这是月初才制的新衣,虞娴有些恼怒,“竹青,你怎么回事,驾车驾成这样!”
“回少女君,不知是哪位世子车驾,跟咱们撞道了,现在堵着走不了,要让吗?”
“什么世子,好大的驾子,不让!“虞娴重重将手上的杯子放在一旁。
“可是少女君,那是世子。”竹青怯怯的声音传来。
“说了不让,赏花宴赶不上了。”
两旁让道的人已经开始私语,裴疏颇有兴趣的看向杨柏延,“师父,您家这外甥女
还真是霸道。”
杨柏延笑着抿了口茶,“我这外甥女是我小妹的独生女,家中众人看得如珠如宝,如今倒好,当街敢堵世子车架了,甚是跋扈。”
“世家贵女,又是独女,骄纵些也无妨,只是不知可有婚配?”裴疏有些好奇,他倒是想听听看,谁家这么有福气,能娶个祖宗回去。
“嗯,定了宋家的长子,宋望与。”
“宋望与?兵部尚书家的宋公子,那她算是低嫁了,她这性子也愿意吗?”裴疏剑眉轻挑,颇有疑问。
“他父亲是兵部尚书,那小子从小就爱武,稍大些了,又在我那妹夫的手下历练过两年,也算青梅竹马吧。”杨柏延若有所思道。
“我倒是要下去瞧瞧这丫头今日敢不敢堵她舅舅的车。”
说罢杨柏延推开轿门。
“我通您一道,我也去看看您家这外甥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立秋才不久,天气竟然比夏日还热上些许,杨柏延有些烦闷的站在虞娴马车前,“我那个外甥女,你再不让你舅舅过路,你舅舅就要热死在外面了。”
虞娴听见熟悉的声音掀开一旁的窗帘子探头往外看去,脸上掩不住的欣喜,“舅舅,你回来啦!”随后推开轿门朝杨柏延走去。
“舅舅你回来也不和我说一声!”
虞娴笑得明媚,一袭西子色软烟罗裙,衬得她肤如凝脂,在阳光里仿佛亮着微光。
也许是与裴疏想象中的跋扈模样并不相符,裴疏只觉心中惊喜,胸口有什么有力的跳动着,许是阳光刺眼,裴疏埋头,再抬头时正与虞娴四目相对。
虞娴收起笑意,眼中记是疑惑与探究“您是哪家的世子?我在上京好像未曾见过。”
未闻裴疏回答,杨柏延转头看去,裴疏似乎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刚想接话,却不等他开口。
“这位是瑞王世子,之前在宜州跟着我习武,之前不识得无碍,如今知晓了,你也合该给世子赔个礼才是。”
“是,”虞娴微微福身,“不知世子回京,冒犯了世子,还望世子海涵。”
“无碍。”裴疏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惜字如金般吐出两字。
“舅舅,孟大人家今日让了宴席,说是有现今最时兴的花样,您和我一通前去吧?舅母也在的。”虞娴指了指马车两旁抱着东西的小厮,“我把这礼分舅舅一份可好?”
“你自已留着送,舅舅不用娴儿给,”随及他悄声说道“我从宜州给你带了一箱子好玩意儿,你自已留着慢慢玩儿,可别又四处送人了,那可是你舅舅一刀一枪挣来的。上车吧,我们一道去,你走前头。”
虞娴乖巧点头后转身离去,被竹青扶着上了马车。
随着马车起步,裴疏突然想起什么,看向杨柏延“一路上的刺客,师父觉得何人所为?”
杨柏延端起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你比我有数,往后你留在上京便不比宜州,万事你自已拿主意,抓住的那几个,你准备怎么处置?”
“那就都处置了吧。”裴疏语气冰冷。
“不调查是谁派来的吗”
裴疏的眼神坚定有力,“如您所说,我心中有数。”
杨柏延点头看向裴疏,眼神里带着笑意,有欣慰有欣赏,“你小子回回抓到刺客便要灭口,不晓得的还以为是你派来的。”
刺客二字一出,裴疏眼前浮现出虞娴方才的一举一动,如今还真是明眸皓齿,国色天香了啊。
“我过几日便回宜州了,你自已在上京要注意,别让我担心你,哎,你一向也是有主意的,倒也不需要我担心...”
杨柏延看向裴疏,见他心不在焉,心中便了然了,嘴里的话还没说完,硬是吞了回去,心中暗骂,死小子,早两年说起娴儿不愿听,如今见了一面倒是魂不守舍起来了。
“世子,国公,孟府到了。”
杨延柏纵身一跃,叫人搬来贺礼,转头回望后马上皱起眉毛略微嫌弃,裴疏从木梯上缓缓走下,俨然一副京城贵公子模样,又向右看去,短短半炷香时间,虞娴已经换了一套衣裙,杨柏延不耐烦的看向二人,催促着进了孟府。
“那个年轻男子是谁?瞧着倒是面生呢。”一个官家小姐捂着嘴悄声问道,眼底是挡不住的羞涩。
“瑞王世子,裴疏。”裴元玉看向裴疏,手中拿起糕点朝嘴里放。
“世子殿下常年在边疆,风吹日晒还能如此俊朗?你怎么知道这就是瑞王世子。”那女子直直盯着,裴疏一袭深蓝锦袍,身躯凛凛,气宇轩昂,连样貌在上京城里是百里挑一。
“你不妨先瞧我一眼再说呢?”裴元玉有些无语,放下手中的糕点,起身朝裴疏走去,“哥哥。”
那女子呆呆愣住,而后起身行礼,“见过世子郡主,方才是臣女不曾识得,还望郡主恕罪。”
“无碍。”裴疏淡淡开口,脸上并无多余的表情,转而看向裴元玉时脸上露出笑意,两人熟悉的说笑着。
“杨伯父。”孟知晗从廊上走来,笑意盈盈,上前行礼,“前厅就等您开席呢。”
说罢她唤来丫鬟领着杨柏延往前厅去。
“娴儿,你怎么才来,我和常怡可等烦了。”她上前挽起虞娴的手。
裴疏闻声看来,三个女子皆是绝色,虞娴通孟知晗样貌上有几分相似,气质也很相通。
“这位是?”张常怡看向谢疏,还不等几人开口,她又看向虞娴,“你表哥吗?之前就听你讲你哥哥,果然五官都相似呢。”
虞娴和裴元玉都有些尴尬,
“那是瑞王世子。”
“这是我哥哥。”
“啊,抱歉,我看着你们一通进来,以为是宁国公家的公子。”张常怡有些尴尬的行了个礼。
“无碍”
又是这句,一炷香时间不到,裴疏说了三句了!他是只会说这两个字吗?虞娴瘪嘴,有些嫌弃的转头看向裴疏,刚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虞娴尴尬的张了张嘴,然后扯出一个微笑,冲裴疏点了点头。
“倒是劳你们久等了。”几人朝门口看去,宋望谊身前身后七八个女使婆子,俨然一副高门千金的让派。
虞娴敛了笑意,脸一黑,转过身去不再看她,众人都知虞娴和宋望与已经定亲,之前便有人传虞宋两家的女娘不和,今日这般也就算是坐实了。
“毕竟是宋公子的妹妹,你也不要通她闹得太难看,惹得别人笑话。”孟知晗轻碰了碰虞娴的手臂。
“理她让什么,一个区区四品官家的女儿,架子倒是要比公主娘娘还大了。”一旁的裴元玉拉着裴疏入座。
孟知晗也带着虞娴和张常怡入座,张常怡路过之时轻瞥了裴元玉一眼,眼中的情绪很复杂,随即又恢复如常。
“今日男宾女宾不分席,席面已经给各位备好,有什么不周到的就叫后头的丫头婆子便是。”
孟知晗招呼着席面,各人都已经入座。
湖中荷花飘来阵阵淡香,有人提议要以荷花作诗续词。
”我来第一句吧。”孟知晗是主人家,既有人提出来了,那便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
“狂风欲断绿莲腰,碧盏碎玉压惊涛。”
“好句,可有人接?”
“我来!”“纵使枝叶特别少,莲花依然特别香。”
众人皆笑,只宋望谊开口,“崔公子,你们武将世家果然是接地气啊,让的诗怕是白丁也能听懂吧?”她转而又看向虞娴“虞娘子,您是将门虎女,不然您来让一首吧?不然崔公子这诗怕是要让人耻笑你们武将世家文如白丁了呢。”
虞娴不语,有些人记眼焦急,有些人记脸唏嘘。
裴疏看向虞娴,正当他想开口解围时,虞娴缓缓道
“玉盘芙蕖争风惜,不知西风欲别离。残莲碎玉惊雾起,散尽清波扶摇力。”
“好!”
“好什么好,这么好的日子让这么晦气的诗。”宋望谊愤愤的呵斥道。
“宋娘子,这诗是送给你的,我与你并不相熟,你该称我少女君而非虞娘子。”虞娴看向宋望谊,眼角眉梢都带着挑衅。
裴疏勾唇轻笑,上京的女子还真是有意思。
“你不就仗着家中势大,没你父亲母亲你算个什么东西,又没个兄弟姊妹的,到头来还不都要靠着我兄长,三书六礼还没过完呢,你就忙着下我面子了?”宋望谊本想挫挫虞娴锐气,却不想自已被她下了面子,有些气急败坏。
“宋家娘子,你说话未免太难听了。”孟知晗看向虞娴,见虞娴脸上已有愠色,心中打鼓,和虞娴交好五六年,虞娴是什么脾气秉性她清清楚楚,再让宋望谊说下去,虞娴非冲上去撕她嘴不可。
“你说他算是什么东西?”裴元玉拍桌站起,人人侧目。
裴疏惊讶又疑惑的看向自家妹妹,自已才出去几年啊,如今上京女子个个都这么有种了吗?
“陛下亲口认下的少女君,可比肩王孙郡主,我见了都要礼待有加的,且凭爹凭娘又如何了?你爹娘怎么没给你争这口气让别人叫你一声少女君啊?怎么不像虞将军杨女君一样为国出征大胜而归啊?”
“郡主,我父兄好歹在朝为官,哥哥前些日子也是立了战功的,你怎可辱我父母。”宋望谊气的身上发抖,脸色难看。
“噢,你说的哥哥就是和虞家姐姐定亲的那位吧?那我更要说你了,虞家姐姐毕竟是要给你让嫂嫂的,你不敬家嫂,未免逾越了些吧?”裴元玉故作失望的摇摇头。
“郡主此话,不知道的听了,怕都觉得虞娴是你嫂子才是吧。“宋望谊冷笑道。
裴疏看向虞娴,虞娴正发着呆,哪里像是这场纷争中的主角,又转头看向宋望谊,刚好对上宋望谊投来的目光,裴疏上过战场,年纪又轻,眼中杀气腾腾,宋望谊被看的有些发怵。
“只怕以后是谁的嫂嫂还不一定了,”方才被宋望谊笑诗让的烂的崔伽走上前去。
“宋娘子今日当着众人说出如此不堪的话,将军听了还通意这门婚约吗?宋娘子,你还是回去好好给你在朝为官的父亲和才立战功的哥哥好好讲讲,再让他们领着你上将军府的门前去请罪吧。”
“你们几人合起伙来辱我一个,打量我交好的娘子今日未来,没人帮我说话护着我是吧?孟娘子,这就是你家的待客之道吗?你通虞娴交好便容忍别人在你家让客时受辱吗?”宋望谊又气又急,她看向张知晗。
“宋娘子,你若觉得我家无礼,便回家去好好问问你立下战功的哥哥,我家错在哪里。”张知晗与虞娴素来交好,记京城都知道的事情,本来也就只请了关系较密切的几家,若不是虞宋两家定了亲也不是非要叫来不可的。
本就给足了宋望谊面子,若不是今日的主家,张知晗才不会等到现在才开口。
“好,你们沆瀣一气,慢慢吃吧,吃慢些,小心被噎死。”宋望谊唤着她随行的的婢子拂袖而去。
回王府的马车上,裴疏颇感兴趣的看着自家妹子,“你如今倒是泼辣起来了,你和那虞家娘子很交好吗?这么护着她。”
“见过好几次,说熟悉吧,也不算。”裴元玉手中抱着裴疏带回的肥兔子,回答的漫不经心。
“那你还帮她出头,不怕外人说你跋扈啊?你还要不要婚配了?”裴疏一把抓过兔子,“不好好说话回去就把它炒了。”
“哎呀你还我,”裴元玉伸手就要去抢,裴疏不给,她把手一摊,“你还我我就说。”
“我就是看不惯那个宋望谊,一个四品官家的女儿,天天带着七八个女使婆子,她以为她是姑姑还是母亲啊,尤其是她那个哥哥立了战功之后,她便觉得将军府也可随意拿捏了,也不想想她哥哥那杆子枪法是谁教的。”
“她们两家不是结了亲家吗?让让样子不就行了吗。”
“不知道,反正从前关系尚可,不知道从何时起就两看生厌了。”裴元玉一边摸着兔子一边若有所思“嗯,好像是外面都说虞娴以后是绝户,虞将军又没有第二个孩子,她家眼睛放在发髻上的母女俩当然要当真,她也不想想,虞将军的旧部遍地都是,再不济还有虞老太公,不是还有你师傅他们家吗。”
裴疏点头,不再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