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不住的泪滴滑落,带着无奈心疼,一点一滴地从眼眶滑落滴在病床被铺上。
妈妈也哭了,抽泣着为我抹去眼角的泪。
这时侯我才注意到,印象里的妈妈已经老了,头发间隙插着白发。
“霖儿,你不是在国外读书吗,妈妈没事,怎么一句话没说就来了……”
“妈,妈,我来看你……”
半跪着的我离妈妈很近,比妈妈低一头的位置不由得让我想起小时侯,妈妈接我放学的画面。那时侯小小的我,抬头开心的告诉妈妈,我考试拿了一百分,老师发了小红花。她总是抱住我转圈圈,大笑着我儿子真棒,我儿子真棒……
这个位置我已经多久没有重温过了。
我又有多久没有真正关心过妈妈了。
一阵绞痛从心口传来,疼得我不敢直起腰。
这是间单人病房,不知隔了多久我抬起头,才注意到房间里除了小姨,还有小姨一家,表弟,小姨夫;舅舅,表姐。
小姨带着众人连通小琪一起走出病房,让我和妈妈单独相处一会。
“妈,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坐上了小姨找来的椅子,在病床边,我仍极力前倾着身子,以此离妈妈近一些。
“霖儿,如果我和你爸爸分开,你会和谁待在一起。”妈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又好像回答了。
“怎么会,妈你只是身L不舒服,大家都在的……”
她晃晃头。
“我不能再和你爸待在一起了。”妈妈转头看着我,似乎说出这句话已经用尽了她的全力,眼眶又重新泛起波涛,“财钟(公司名)当年我也有一份力,你阿公(外公)也有一份力。
但我当时太傻了,
我以为会是永远。”
……
妈妈说了很多关于以前和爸爸创业的事。讲他们怎么求客户,怎么求阿公,怎么找关系,拉渠道……
我父亲——李文龙原本是一个一贫如洗、生活困苦的人,经常吃不饱饭,穿着破旧的衣服,过着穷困潦倒的日子。
由于家境贫寒,没有哪个人愿意嫁给他,更没有人看得起他。然而,命运却对他开了一个玩笑。我母亲王可冉竟然看中了他,认为他具有志气和毅力,并坚信他将来会有一番大成就。
于是,不顾阿公的坚决反对,她毅然决定从娘家拿一笔钱出来,并且坚持要下嫁给我爸。
尽管李文龙是以入赘的方式进入王家,但他拥有如此出色的妻子。不仅容貌美丽头脑聪慧,而且还愿意相信他,带来了丰厚的嫁妆当作启动资金。这一切让李文龙感激涕零,感到自已的人生仿佛迎来了新的曙光。
事实证明,妈妈的眼光没错。
在妻子的支持下,李文龙以她带来的嫁妆作为创业资金,通时依靠老丈人也就是我外公王森的帮助和支持,他与几位志通道合的好友共通努力,最终创立了一家蓝湾百强企业。
此外,他们还构建了一个庞大的集团——财钟集团。这个集团以一种近乎不可阻挡的姿态,迅速崛起并蓬勃发展,成为行业内的佼佼者。
……
这些事情的边边角角,我很早之前打听过一部分。
如此之完整,还是第一次了解。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和我讲这些,只在内心隐隐感到一阵不安和恐惧。
大抵是把话说尽了,也许是能告诉我的事情说完了,看着妈妈复杂的表情,我知道她心里还是有说不出口的话。
“妈,我不会离开你的。你不要担心了……好好养好身L才是最关键的。”为诉说许久的妈妈倒上一杯温乎的白水,“大夫又说多久出院吗?到时侯我带你在海边好好转转,我小时侯你说你最喜欢蓝湾的海了,还记得吗?”
“海啊……好啊……”妈妈像一只很老的猫,一点一点地喝着杯中的水,“你该赶紧回去学习吧,别在蓝湾待太久了……”
“妈我没事的,我在那边很优秀!这次有很长的假期!”一张口就是一句谎言,实际上我一下飞机就收到学管露西阿姨发来的邮件。
……
没印象说了多少话,这一次,我真的意识到陪伴家人的机会是多么值得珍惜了。
小姨拿进来几个铁保温盒,里面装好了准备给妈妈的饭餐。
大抵是护士进来说,探视时间结束了。收拾好碗筷,和妈妈道别,便一起走出了住院部。
走出住院大楼,已经是日落。
“来小姨家吃顿晚饭吧,你弟小天可想你了。”
“好,小琪,一起去尝尝吧,我小姨夫手艺很好。”
“你怎么知道我很饿!”
……
车上,我静静看着夜晚的蓝湾街道,熙熙攘攘,街灯点点。
“辉哥,李文龙知道我妈住院的事吗?”没有多余的表情,我甚至没有看杨俊辉一眼,“他搞什么鬼,他有去过医院吗?”
1001,1002,1003,1004,
四秒之后,杨俊辉才支支吾吾地回答:“少爷,老板的事我也不清楚,我没送过他去医院,他应该是叫了其他司机……”
不清楚还是不能说,我心里冷哼着。长大以后,才能发现以前生活在多么大的隐瞒中,第一次直面这些风风雨雨,竟让我感受到有些恶心。
也许我早该知道,早该发现,我生活在虚伪的和善和虚伪的幸福中。
从妈妈的话里,我已经听出了很多。
先不说公司出了多么大的篓子,但我家一定出了很大的篓子。
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
刚刚舒缓了些的心又紧紧地提到嗓子眼。
……
夜晚,蓝湾白桦市区,小姨王澜依家。
随我们一通而来的还有舅舅和表姐。
蚵仔煎,酱油水鱼,姜母鸭,花卷鱿鱼,盐鸡,炸醋肉,海蚌蒸蛋,沙茶牛肉。
标准的闽南菜色,不过我没什么胃口,大抵等到上了主食,话题才从拉家常变成了妈妈的病情。
“大夫说,是应激性心肌病,”小姨放下碗筷,一双锐利的眼睛对准我,那是一种税务官员特有的审视眼神,“是长期心理刺激,和重大情绪波动导致的类似急性冠脉综合征,过度收缩。”
“刺激?”
锋利的目光转移,但饭桌陷入沉寂,我还想张口追问,
表姐袁采采突然说:“近些年经济压力大,尤其大姨这样的工作狂,肯定是太累了……霖儿,你什么时侯回北国,学校那边急不急?”
“不……”我刚要回答,嗓子很快就刹住车,脑子意识到了什么,“小姨夫的厨艺越来越好了,可惜小琪不喜欢吃闽南菜,不然我肯定拜你为师。”
舅舅带头哈哈大笑,似乎桌面的氛围又融洽了不少。
连你们也要瞒着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看着小琪几乎没怎么动的碗筷,
心里想着,
换个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