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茉轻一个人在院子里走着,她想自己走走谁也没带在身边。
空气中有淡淡的艾草熏香的味道。院子里每隔一段路便放置了熏笼,熏笼里燃的香是用艾草、菖蒲、雄黄所制,专为夏日里驱蚊虫。
这还是她当年在伯府帮忙管家时候得出的主意。大户人家里各有各的驱蚊虫方式,有的佩戴药草所制香囊,有的种植驱蚊虫的植物。可她总觉得效用不够好。
后来她想到了这个法子,让香料铺子研制一款没有烟雾,味道不呛人的驱蚊熏香,到了夏日在府内院里燃上,主子下人们进进出出便都不怕被叮咬了。
她慢慢的走了会儿。
想起来红梅跟她说过麟儿最喜欢在府里的那棵大枣树下玩耍,她想过去看看。
那棵大枣树在伯府比较偏僻的位置,她走了许久才到。
枣树很粗,大概是建府之时栽下的,她仰头看着茂密的枝叶,还有刚结出来的青涩的小枣子。
她蹲下身抬手抚摸粗壮的树干,这个位置,麟儿他摸过吧。她再也无法掩饰,泪水顺着脸颊大颗大颗的滴落。
“表妹?”
一个沉稳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她猛一抬头对上了萧溯探究的眸子。
沈茉轻急忙用帕子拭干了眼泪:“表哥,你怎么来了这里。”嗓音中还带了些哽咽。
萧溯很诧异,他刚才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悲伤。
“你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他蹲下身问道。
“没,没有”她极力掩饰着“我只是想我娘了。”
萧溯不太信,她母亲去世那么久了,他可从没见过她这么伤心,刚刚的那一眼他仿佛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她的悲伤。
他在她身边坐下,手里拿着两个巴掌大的白瓷酒瓶,递给她一个,柔声道:“果酒,要不要来一点?”
“你拿酒到这里来做什么?”她问。
“今天表哥心情也不太好,想过来静一静,没承想你也在这里。”他咧嘴笑笑。喝了一口酒。
“是因为管家的事情心烦吗?”
“包括管家的事情。”
看来还有吵架的事情,沈茉轻打开瓶塞闻了闻,一股清甜,她尝了尝,清清爽爽有一点甜味的酒,好喝。
“那你要不要讲讲自己的烦心事?”她问。
萧溯看着前方发了会呆,似在犹豫。
过了会,他伸手入怀,拿出来一支短短的毛笔,看起来是小孩子用的。
“这是我送他的,他要启蒙了,我原想着陪他练练字,却不想......”他有些抑制不住的哽咽。
“是,是麟儿的吗?”她手有些抖的接过那支笔。眼泪再次忍不住落下,一颗又一颗,扑簌簌的滴落。
这是她儿子的笔,她仔仔细细的端详着,可是怎么也看不清,眼里全是泪水,止不住的泪水。
“表妹?”萧溯眼睛有些红,但眼神里却满是诧异与询问。
她好想扑在他怀里哭,哭他们俩的孩子,哭她的委屈,求他的安抚,也想安抚他受伤的心。
可她,终究是忍住了,她深吸几口气。
“我就是可怜他。”她擦了擦眼泪。
萧溯抬起手迟疑了一下,还是揉了揉她的头,微红着眼睛笑到:“我们轻儿长大了,以前你可是没心没肺的。”
他觉得这个小表妹真的变了,现在的她让人更愿意亲近,愿意说出自己无处倾诉的心里话。
她想问问他是否怀疑麟儿的死另有隐情,但这种箭头直指最大受益人徐玉茹的问题,太冒昧了。那是他的妻子。
她总不能问你儿子会不会是你老婆杀的?
万一跟徐玉茹真的没有关系呢。
一个外人如此置喙人家家事,还是这样大的事情。属实太冒昧。
还是自己查吧,她理了理情绪。
“这酒是哪里买的,真好喝”她又喝了几口。
“我自己酿的”萧溯道“你喜欢我让青石给你送些过去。”
“那多谢表哥了”她弯唇笑笑。
二人坐在树下讨论着酿酒的方子,说说笑笑。
不远处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悄悄往主院跑去。
小丫鬟进了正院已是满头汗,花布衫子让汗水浸透,脸上没有因为天气炎热的难耐神色而是透着一丝兴奋,看到云雀在廊下站着,跑过去便要趴耳朵讲话。
云雀冷不丁被她扑在身上,一把将她推开,叱道:“野丫头,去哪里跑了一身汗臭,靠这么近作死么?”
那小丫头满脸邀功的样子,悄声到“抓住了,抓住了,咱们老爷。”
云雀想起来她嘱咐这个小丫头平常多留意伯爷的动向。
她有些惊疑不定,她虽然让人留意着,但这些年伯爷从来没有别的女人。
直到跨进堂屋她还是有些恍惚,伯爷怎么会跟她呢?
右捎间里,徐玉茹正因为失了管家权气的在床上装病。见云雀进来,表情古古怪怪。
“怎么了?”她有些烦躁。
“夫人”云雀斟酌着道:“刚才槐花来报,说是……”
“说什么?吞吞吐吐的,有话快说”她最不喜欢被这样吊胃口。
“说是在老枣树那里咱们伯爷跟表姑娘,又哭又笑,又一起喝酒。很是亲热的样子。”
“什么?”徐玉茹有些不太信:“莫不是看错了吧?”那个蠢货沈茉轻?她才不信伯爷会对她有意。
亲戚里谁不知道她呀,不,这满京城贵人圈里谁不知道她沈茉轻,不懂察言观色,说话不分场合,不分轻重,得罪了人还以为自己讲了好笑的笑话。
贵妇人们聚会个个都是优雅端庄,偏她要大声笑闹,故意引人注意。
“那个蠢货?”她嗤笑一声,毫不在意:“我才不信,她除了那张脸长得拿得出手一些,还有什么值得男人喜欢?”
云雀拿起桌上团扇轻轻给她扇着,想了想笑道:“也是,许是什么地方受了闲气,跑到没人的地方哭,被伯爷看到了安慰几句罢了,咱们爷君子端方,见到自家表妹哭,一时心软劝几句也是有的。”
徐玉茹轻蔑一笑:“定是如此了,娘不亲爹不疼的,可怜见儿的。”她心里笃定萧溯肯定不会喜欢那种没有脑子的东西。
要说让萧溯动过心的人,这些年也就那个小贱人了,徐玉茹眼神变得冰冷,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常常偷偷给她带外面的点心吃,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出去办公差回来送她的发钗,还有他看她的眼神。
即便那个小贱人每日不打扮,即便是她故意木讷不讲话。他的眼睛依旧跟着她。
这叫她怎么不恨。自己每日穿的光鲜,吃着最好的养颜补品,涂着京城最贵的胭脂水粉,他对自己却始终只是客客气气。
他到底明不明白,那是她的丫鬟,她想捏死就捏死。想让她永远回不了伯府她就永远回不来。他到底为何不肯多看自己一眼。自己竟还不如一个奴才了。
幸亏,幸亏早早的让她去寺里了,不然日子久了,感情会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