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民夫推着架子车出了东门径直北拐,没走多远又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那小巷子的名字叫让:炮房街。
“虎子,跟上。”
大牛叔给我使了个眼色,我赶紧跳上车厢,架子车一路吱扭吱扭,紧跟着也进了炮房街。
炮房街地面全是青石板铺路,街道两边大都是卖烟花爆竹的店铺。西安大部分街道都是横平竖直,炮房街比较少见是个斜巷。
炮房街向东北方向延伸,和长乐坊交汇的地方就是八仙宫,当地人也叫八仙庵。其实真正的八仙庵在咸阳。
绕八仙庵一圈,那生意就不一样了。摊子上摆的都是文玩字画,还有很多道士打扮的人,专门测字算命连带着给小孩起名。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乱葬岗就在这里。
乱葬岗也叫乱坟岗,从古至今各个朝代在这里的坟,在地下分了好几层。也不知道近现代开发这里的时侯,从底下挖出了多少好东西。
那两个民夫推着架子车进了乱坟岗,我和大牛叔没敢跟进去,就躲在外围的一处麦秸堆里。
二人刚进了乱坟岗外围,就在小路边找了处低洼的位置,将架子车对着浅坑直直掀起。架子车上的草席顺着坡地,一点点地滑落而出,滚翻在凹地荒草中。随后便慌张的推着架子车飞也似的跑了。
我和大牛叔又等了一会,眼看四下无人,赶紧推着架子车来到那处凹地。
滚落的草席已经散开,我大的遗L露了出来。我只是看了一眼,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悲伤,膝盖一软就从坡上滚落,连滚带爬地来到草席跟前。
“大,我是虎子啊,大,你睁眼看看我呀。”
暴尸三天,我大的尸L……这里实在是不方便描述。父亲含冤而死,我发誓一定要给我大报仇。
什么陕西巡抚、大都督,如果被我查出你们草菅人命,我一定让你们这些鞑子血债血偿。
大牛叔挥袖抹了抹发红的眼圈,哽咽着说道:“娃呀,现在不是难过的时侯。死者为大,入土为安,还是赶紧给你大收敛了,快些回家要紧。”
小心地将草席裹好抬上架子车,我从怀里掏出白布绑在了头上。大牛叔在前面拉,我扶着车辕一路向西北而去。
我的家在渭北五陵原茂陵。就是读者想的那样,这里埋葬着汉武大帝刘彻,还有冠军侯霍去病和他的舅舅卫青。
这里就是自古文人墨客描写的五陵少年的出处,自古尚武民风彪悍。时至今日游侠的时代早已远去,现如今没有游侠少年。
或许有一部分游侠精神传承了下来,这一部分人被称作:关中刀客。就是朝廷口中的刀匪。
古时的游侠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如今的刀客一身烂衣袄,怀揣破布包。
绝大部分底层刀客处于社会最底层,出门连个坐骑都买不起全凭一双腿,整天在温饱线上挣扎求生。有时侯为了生存,免不了干一些打家劫舍的勾当。
这样的形象入不了文人骚客的眼,自然就没有赞美他们的诗词传世。
茂陵离西安并不算远,七八十里地的路程,中间要渡过渭河途径咸阳。一路都是关中平原地带,按照脚程来算,赶在前半夜到家勉强能来得及。
谁知天不遂人愿,刚离开西安地界没多久,天空就纷纷杨下起雪来。等我们赶到咸阳桥的时侯,那雪竟演变成了一场鹅毛大雪,地上的积雪已经埋过脚腕。
西北风呼啸,裹挟着冰雪打在脸上,犹如刀割一般。
前几天下过雪路面有些泥泞男性,车轮子不时打滑,今晚肯定是没办法赶到家了。车上还拉着我大的遗L,虽然冬天温度低没什么味道,沿路肯定也没办法住店。
关中的古村落比较多,基本上大一点的村子外都有庙宇存在,大部分都是关公庙或者土地庙。眼看天色渐晚,我和大牛叔一合计,干脆直接找个庙宇过夜,还能省些花销。
于是乎我们绕过了咸阳县城主城区,一路向西寻找可以过夜的地方。好在黄天不负有心人,赶在夜幕降临之前,终于找到一座稍显破败的庙宇。
我上过几年私塾,基本的识文断字还是没问题的。这庙是个武圣庙,里面供奉的是关二爷。庙内到处都是灰尘,关公的塑像上还遍布着不少蜘蛛网,显然是平时很少有人来祭拜。
“关二爷恕罪,今天大雪拦路,借贵宝地休息一晚,来日定当带上香火供奉。”
拜了关二爷,在一处角落发现一堆干草,干草铺在地上被压的比较平整,想来是过往路人所留,刚好可以栖身。我和大牛叔将我大的遗L也搬了进来。那个时侯关中道上常有狼、狐狸、猪獾出没,小心无大错还是谨慎些好。
随身的包袱里面带着锅盔馍,锅盔是西北一带人出门必备的干粮。相传古时侯打仗,锅盔就是单兵军粮。
这东西本来就硬,再加上冻了一路,没吃几口嚼的人腮帮子疼。又冷又硬,估计都能砸核桃,实在让人是难以下咽。
我有些抱怨地说道:“大牛叔,这锅盔硬的能把人牙崩掉。”
大牛叔捶打着自已的胸口,努力将口中的锅盔咽下,没好气的回道:“你娃还是没受过罪,闹饥荒的时侯,草根树皮都吃不上。”
我有些不相信,追问:“草根我勉强还能吃,树皮那么硬,咋能下得去嘴?”
大牛叔可能是被噎住了,看着我翻了个白眼,撑直了脖子继续说道,“跟你娃说这都是浪费唾沫,啥时侯把你饿几天,你就知道了。吃树皮当然是捣烂了吃啊,吃进去耙不出来,去耙屎都得带跟棍子往外掏。吃树皮都算好的,有的人实在饿的受不了,连土都吃。吃了土消化不了也就拉不出来,活活把自已胀死……还有些人饿急了吃人。”
卧槽,吃人,这么恐怖!
这话听得我发毛,不过也想到了一点。树皮都能捣烂了吃,那锅盔自然也可以啊。不过这里没有陶罐,捣烂了不得撒一地,那也太浪费了。
思来想去一拍脑门:咦,有了!
我冲着大牛叔喊道:“大牛叔,你信不信我能让你吃上热乎的、软活的锅盔?”
“看把你娃能行的。”
我说你等着,随即向着关二爷的塑像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