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玉门关,黄沙漫天。
玉门主城,开平王府内气势肃穆。
数十个身着甲胄的将士沿着王府大门一字排开。
屈身恭迎由钦差双手捧着的明黄色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开平王世子徐阳领军西征,身负皇命,本该恪尽职守,岂料徐阳乾纲独断,目中无人,最终竟引三万精锐深陷绝地,全军玉碎……”
“使其弟徐武,徐彪两位将军一并殉国,此乃误国之罪,罪不容诛。”
“然朕念开平王徐江劳苦功高……”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即日起褫夺开平王爵位,贬为庶民。”
伴随着大乾禁军统领萧晨清冷声音。
刚刚还人声鼎沸,显得有些乱糟糟的开平王府内,霎时鸦雀无声。
唯有秋风呼啸,吹动着王府内外高挂的召魂幡随风而动,猎猎作响。
萧晨面无表情地将手中圣旨念完,旋即低头看向半跪在地的徐江,淡然道:
“徐江,接旨吧。”
听到声音,徐江身体颤了一下,但还是在深吸口气后,冲着面前的圣旨重重拜倒:
“罪臣徐江,领旨谢恩。”
徐江起身接旨的瞬间,萧晨再次开口:
“徐江,除了这道圣旨,陛下还有一道口谕。”
闻言,徐江刚要再拜,就见萧晨摆摆手道:
“这圣旨你站着听即可。”
“陛下说了,徐阳虽骄横跋扈,致使全军罹难,但到底是为国捐躯,所以,仍准许其以世子身份下葬。”
“待到葬礼结束,王府上下一切恩养取消。”
萧晨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所以,他这两道圣旨念完,整个王府内外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偌大的西境内外,谁不知道开平王徐家一族,素来以战功卓著名震天下,开平王世子徐阳更是被誉为百年不出的军阵奇才,虽年纪轻轻,可用兵之道,已经丝毫不逊色于以军功封王的徐江。
这样的人,你说他刚愎自用,乾纲独断,引数万大军全军覆没,还连累几个兄弟一同惨死于大乾境外?
那就是拿屁股想,也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只是。
知道又如何?
毕竟,就算现在去京城把朝堂翻个底朝天,也不能让几万大军和徐阳兄弟三个死而复生,更不能改变昔日统领玉门,如今却一朝崩塌的开平王府衰败的事实。
除非……除非徐家还能出一个比徐阳还耀眼的绝世天才,再次引得皇帝的重用……
只是,那怎么可能?
如是想着。
院子里的众多来客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跪倒在徐江身后的少年。
少年叫徐晨,是徐家老四,也是徐江四个儿子里唯一还在人世的独苗,如果没那场意外的话,徐晨本来也可以是这玉门关内极耀眼的少年,只可惜,这样一个集徐家全部宠爱于一身的二世祖,却在两年前因为一场意外坠马,变成了傻子,难成大器。
如果这么分析,开平王府落寞的结果,貌似已经盖棺定论,且没有任何再起的可能……
众人窃窃私语着,全然没有注意到原本正耷拉着脑袋,低头在地上画鸟的徐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已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连带着他眼眶中的那股憨气也全数退却,取而代之的是无穷的震撼和愤怒——
“老天爷,五年了!五年,你知道我这吃多少苦,受多少罪,才在特种部队抢到个兵王的称号,结果,我马上有机会提干,从此走上人生巅峰,结果你安排我穿越了?玩儿我呢?”
“况且,这尼玛穿的是个什么鬼身份?”
“别人家穿越,要么靠着家世左拥右抱,纵享齐人之福;要么有系统为虎作伥,叱咤天下,怎么穿到我这儿,就成了家道中落的地狱开局……尤其还当着我的面给落下去的……恶心谁呢?”
“要说我这原身也是够可怜的,自己被摔成了傻子,痴痴呆呆两三年,如今好容易有点儿治好的迹象,却被几位兄长同天战死的消息给惊到猝亡……”
疯狂吐槽老天爷给自己安排不合理穿越的同时,徐晨也把原身脑海中的记忆跟过电影似的梳理了一遍。
等他再眯眼看向面前一字排开的三尊棺椁时。
先前有些发懵的目光,已经在隐隐间带上几缕寒意。
什么乾纲独断,什么骄横跋扈。
刨根问底到最后,大概率也不过只是那些看不见的斗争在作祟罢了。
思忖过后,徐晨抬眼看向棺椁后面立着的三位全身缟素的年轻女子。
脑海中的记忆再次闪动,这三位不是外人,而是他尚未过门的三位嫂子。
长嫂诸葛菁,玉门关太守嫡女。
二嫂楚红袖,玉门关长史之女。
三嫂莫莜莜……
三位兄长惨死沙场,自己这些未过门的嫂子能以遗孀的身份前来送葬,着实让前世见过了人情冷暖的徐晨内心很受触动。
时光催人。
转眼间已经到了出殡的时辰。
府内管家徐伍朝徐江禀报一声后,也就颤声高喝:
“抬棺!”
“起灵!”
伴随着他的声线。
开平王府内外骤然响起雄浑嘹亮的噫兴的呐喊声。
紧随其后的,是无比雄浑的角声。
那是大乾王朝恭送亡灵的哀乐。
冗长的祭奠流程走完。
三口黑棺被府中几位家丁倾力抬起,三位嫂子紧紧跟上。
徐江也在管家徐伍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
见此情景,徐晨也不敢怠慢,忙有样学样地起身,超过父亲,紧跟在三口黑棺后面。
不过,他可没忘记全程埋着脑袋——
就眼下这情况,他可不敢暴露自己已经清醒的情况。
自己三位兄长那样的人杰尚且躲不过明枪暗箭,他可不确定,这王府里面还有没有对徐家心怀叵测之辈……
更何况,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自己这便宜老爹连年征战,身上暗伤不知道有多少。
眼下虽然还没到油尽灯枯的境地,却也差不了太多。
再加之当处徐江领兵镇守西境时,跟雁门关不少大臣因为军中粮草供应起过争执。
谁敢保证这群人会不会怀恨在心?
换句话说,要是他不能在自己那便宜老爹倒下前,重新让徐家支楞起来。
只怕等着他的,就将变成惨不忍睹的地狱……
另一边儿,望着徐晨急匆匆地背影。
徐江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徐家落寞已成必然,可最让他忧心的小儿子却不能不管……
如是想着,徐江咬咬牙,暗自做了决定——
待到葬礼结束,他得抽个时间去趟玉门韩家,让他们完了晨儿早年间跟韩家嫡女韩佳凝的婚约。
待到婚后,韩佳凝要是能帮徐家开枝散叶自然最好,就算不能留下后代,徐家也能看在他之前多有招抚的份上,在他百年之后,护持着徐晨安稳渡过余生……
而就在徐府阖府上下缓缓运转出王府大门的同时,王府门外。
此刻已经汇聚了许多闻讯赶来送殡的宾客。
这当中大都是收到消息自发赶来相送的玉门百姓,也有不少跟徐家关系还算不错的达官贵人。
正当所有人不论贵贱都在无声地送别着徐家三位英灵时。
忽然有一男一女两道人影径直穿过人群,直接来到徐家送殡队伍的最前方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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