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铭离开傅家后,傅眠玉走进内室,好奇问道:“娘,世子说了什么?”
陆氏闭着眼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道:“世子让我们帮他做一件事,去为难秋喜。”
傅眠玉吃了一惊:“世子不是护秋喜护的跟个什么似的,怎么突然又要人去为难她了?”她想了想:“而且世子让我们去做,岂不是不想自己做这个恶人,让我们来做?”
陆氏点点头:“正是这个理!”
陆氏招傅眠玉附耳过来,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段:“世子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傅眠玉道:“这事倒也不难办,女儿有个更好的法子,不过,若是做的过了,不知会不会惹怒世子。”
陆氏道:“只要不死人,应是没关系的。”
傅眠玉短促的笑了笑道:“秋喜这丫鬟,托了我们的福一步登天,还对我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原先看世子居然着紧她,还当以后动不得她了,哎,丫鬟终究只是丫鬟,主子随手可以拿捏的玩意罢了!”
陆氏道:“谁说不是呢!终究不是正经出身的大家闺秀,再宠也就心情好点的时候给些脸面,心情不好了,还不知道要怎么作践呢。我的儿,你也就此打消对世子的想法吧,世子手段狠辣,不是我们能招惹的。”
傅眠玉脸色一红道:“女儿从前又不了解世子,哪里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知晓了,哪里敢对他再有什么想法,娘,你就放心吧!”
如此这般,秋喜又在国公府做了半个多月,到了发月俸的日子。
秋喜在国公府内算二等丫鬟,拿的月钱是7贯钱。
其实她在花房做事,能拿油水的地方很多,花房要买的肥料,物资等等,价格变动的很频繁,所以都是由采买的人自己记账,只要不昧的太多,主子也懒得去查,以往在花房做事的丫鬟,加上私底下抽的油水,月俸比一等丫鬟,一两银子还要高些。
但是秋喜根本没做这些事,每笔账都是按实情记好,算上上次给世子买的那个软枕,她来国公府一个月,钱没赚到,反而倒贴了些,好在上次傅眠玉为了做戏,赏给她不少银子,手上倒也不困窘。
这一日秋喜将月钱拿到手,琢磨着找个人替自己送去给家里。
她不擅长跟人打交道,只顾着把自己手上的事做好,而且国公府的下人关系也是错综复杂,外头做事的人碍于她的身份,没有跟她套近乎,花房人事简单,只她和一个做力气活的中年仆妇,那仆妇沉默寡言,平日里也不跟秋喜搭话,而且她俩上工的时间总是错开,大部分时间,都是秋喜一个人待在花房做事。
秋喜想来想去,决定去找莫言。
她知道自己随意接近世子不好,但是找世子的亲随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她跟莫言接触的多些,觉得莫言很是沉稳可靠,而且莫言作为世子的亲随,也不至于昧下她的银钱。
但没等她找莫言,一个小丫鬟匆匆的跑了过来,对她道:“秋喜姐姐,有个老妇人找你,说是你娘呢。”
秋喜心中大震,丢下手上的事,飞也似的跑了。
到了后门门口,果见一个粗布衣衫,佝偻着身子的老妇人,在外门外徘徊着,她的双眼似蒙了一层灰,不再清澈明亮。
秋喜奔了过去,忍着泪唤了一声:“娘!”
妇人听到这声,慢慢抬起头,好一会才认出这是自己的女儿,她颤巍巍的伸出双手,拽住秋喜的胳臂,左看右看,嘴唇哆嗦了几下,慢慢唤了一句:“喜儿!”
秋喜再也忍不住,抱住自己的娘亲,小声啜泣起来。
她虽然没说,但其实日日悬心自己的家人,现在见到娘果然没事,心里头忽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委屈。
老妇人轻轻拍着她的背,哄道:“喜儿,你过上好日子了,变了个样了,娘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秋喜知道自己哭实在不像话,抬起头擦了擦泪,问道:“娘怎么找到这里的,弟弟还好吗?”
秋喜的娘,林氏便道:“我去傅家找你,傅家的人告诉我,你攀上高枝了,如今在国公府做事。娘来找你,确跟你弟弟有关,不过喜儿啊,你是怎么到国公府做工了啊,换了个地方,怎么也不差人来告诉娘一声。”
秋喜心里打个突,并没有把自己失贞之事告诉林氏,只道:“傅家小姐带我去伯爵府的宴席上,许是我做事勤快认真,国公府的主子就把我要了过去。”
林氏没读过什么书,自然想不到那么多,秋喜这么说,她也就没多问了,连说了几个好字,高兴道:“我的喜儿是个有福气的。咱们家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秋喜问道:“可是弟弟出了什么事?”
林氏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正是,你弟弟今年都八岁了,还没有开蒙,以前我生着病,你给家里的钱都拿去买了药,现在我病好多了,却误了你弟弟,娘想给他找个好点的学堂上学,那好点的学堂都不收你弟弟做学生,哎,一是因为你弟弟入学晚了些,离明年的乡试只剩下一年,怕你弟弟成绩不好,影响学堂名声,二是觉得我们家穷,怕是以后会拖赖学费。这段时间,我为这事愁的不行。”缓了缓,林氏接着道:“谁知前几天,我不是去傅家找你吗,那傅家的主母,忽然转了性,对我和和气气的,还问起你弟弟的学业,说她外家有一门亲戚,新开了一间学堂,因为是新开的,不好收学生,就是不在京都,在京都附近的许州,问我愿不愿意让你弟弟去,我一听,立刻就答应了。”
秋喜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想到陆氏许是为了攀附世子,想从自己这个小丫鬟下手,毕竟世子上次去傅家,表现的很是维护自己的样子,这陆氏心里便起了主意。她想到这一层,连忙道:“娘,不能答应傅夫人,这事做不得。”
林氏一呆:“这是为何?许州虽然不在京都,但也不是什么穷乡僻壤,那里做学问的先生也很多,名声很好的。喜儿啊,你弟弟不能再误下去了啊!”
秋喜一脸为难:“娘,弟弟的事,我会再想办法,但是,但是不能答应傅家什么事!”
林氏道:“……可是,可是娘已经收了傅夫人的银子,也答应了傅夫人送你弟弟去许州,今天准备出发呢,马车都已经雇好了,只是小逸吵着要见你,这才耽误到了现在。”
秋喜大惊:“娘,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先来跟我商量。我既来了国公府,傅家便是我的旧主,我怎好再跟旧主有所牵连,还承了别人这么大一个人情?”
林氏听女儿这么一说,便是一呆,低下头咕哝道:“这有什么,咱们家不过是个破落户,傅夫人若要我们还,大不了砸锅卖铁,把银子还回去就是了。傅夫人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若是打着让我们还钱的主意,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
秋喜急道:“正是这个理,娘你都知道我们家不过是个破落户,傅夫人又为何要与我们这等人家攀交情?”
林氏想来想去,喜道:“难道……是因为你成了国公府的丫鬟?怪道旁人都说宰相门前的看门狮子,都比九品芝麻官高上三分呢,娘就说,喜儿你是个有福气的!”
秋喜只觉无力:“……算了,我现在就去跟主家请假,去看弟弟。”
弟弟一向最听她的话,想必她可以说得通弟弟,把这门事给退了!
秋喜匆匆去告假,本以为还会被为难,没想到这次很轻易的准了,秋喜心里装着事,一时也没多想,得了准后,飞也似的跟着林氏走了。
她一走后,书剑便把这事上报给了裴铭。
裴铭道:“你小心跟着她,别让她发现,看着她点。”
书剑是个话多的,他自小和莫言一起跟在世子身边长大,便没那么多规矩,不由问道:“世子之前不是吩咐,这丫鬟的事不用报吗,怎么现在又让属下时时盯着?”
裴铭白了他一眼,倒也没生气:“让你盯着就盯着,话怎么这么多?”
顿了顿,他又解释了一句:“傅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秋喜怕是应付不来,你去盯着,以免出些什么有损国公府的事。”
书剑应了声是,就走了。
他走后,裴铭微微蹙了蹙眉,傅家做的事,和他之前安排下去的,完全不一样。
这件事他没告诉莫言和书剑,只他一人知道。
至于傅家……晾他们也不敢说出些什么。
他出神的盯着自己的手,轻声呢喃道:“秋喜啊秋喜,我也算为你费了心了,万万别叫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