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镇子里大喇叭播放的哀乐响了一天又一天。
最近死的人有点多。
大多数是老人。七八十多了，在这样酷热的天气下，加上舍不得开空调，热死的。其中有一个老头大半夜的省电，将空调关了，第二天一早热射病，救不过来了。
农村里确实有些人家不能整天开空调，电费调了好几次了，现在哪怕是一间房，开一整天空调，一个月下来，都得三四百。
这么热的天，地里种庄稼是指望不上卖钱，去城里打零工、让短工也没工地敢招工。上个月工地上直接就热死了六个人，都是热射病。
所以政府部门强制所有室外工地都停工，学校停课。室内商铺和工厂在保证有降温措施的情况下，限时开工。
陵州热死321人，都是来自官方的统计数据。官方的统计数据都来自于医院，而很多没有去医院就热死的人，是不在统计之列的。
起码小镇连续热死了8个人，就没人来进行过统计。
8个人热死都是在9月份。
按道理，8月尾立秋之后，天气会一步一步的转凉。结果温度反而更高了。
今天是通时让三场法事，三人通一天热死的。
三个道士各自一家，不争不抢了。
因为一场法事坐下来，丢半条命。要是抢生意，只怕也会热得挂掉。
张正道坐在开足了空调的堂屋里，念经文，摇售罄。尽管穿着薄纱一样的道袍，戴着观帽，还是觉得热，主要是大堂里挤太多人了。
嗑瓜子、聊天、偶尔还有孝子孝媳嚎几声。
热不过的，嗑会儿瓜子，就躲进房间里，猛吹空调去。然后房间里又有人出来打替。亲戚朋友来磕头的人不多，大多是派个代表过来。磕个头，绕棺一圈，瞻仰一下遗容，就立马回去，要么就躲进空调房。
张正道念了一阵经文，口干舌燥，喝了两壶水了。干脆不念了，拿出U盘，插到门口的音响上，开启经文循环自动播放模式。
一时间镇子里，此起彼伏的播放音响大喇叭的声音响起，和白花花几乎看不到一个人的路面映衬，喧闹而冷清。
“张正道，真是你啊！”
一个刚磕了头的姑娘扫了一眼旁边打瞌睡，耷拉着脑袋的道士，忍不住就叫一声。
张正道吓一跳，一看这姑娘，认识的。
前身的前女友——袁婷玉。
“这你家人啊！”
“啐——”袁婷玉恼怒，“你家人！”
“你亲戚？”
“还没出五户，过来磕个头！”袁婷玉也不瞻仰遗容，瘆得慌，借机坐在张正道身边，“这趟挣多少？”
这姑娘俗了点啊！
张正道正色：“没5000这活接不了！”
以前的行情价是3000，这不，赶上天气异常，能出工的道士都是勇士。前两天，有家人出3000，实在请不到人，又不想加钱，就干脆自家找个亲戚，借了一身道袍，然后网上下载了道家的诵经的音频，大喇叭就叭叭叭的响了三天。
然后就被镇上的一个道士老倌骂了，说不孝子孙，长辈死不安宁，迟早要遭报应之类的。骂得难听。但是人也不敢反驳，毕竟自已犯天条在前嘛！
“有钱了找我进货呗！”
“拿到钱就去！”张正道郑重点头。
“我给你进货价！”
“要的，要的！”
张正道前身的女友，现在还这么贴心，难得啊！于是就提醒：“最近天气可能还会变糟糕，你多囤点物资。家里加牢固一些。要是可以的话，挖个地窖……”
“挖地窖干嘛？”
‘藏东西藏人啊！’
“你怎么那么坏——我觉得你变好多了，我……我都有男朋友了……”袁婷玉脸都红了。
张正道无语：尼玛，这都能联想！
“听我的没错！”
袁婷玉心情矛盾的离开了。两个男人争自已一个人，好难的人生啊！
晚上天气凉快了一点。
但是依旧没有风，闷热！
天空中的月亮是红的。
大街上开始有人跑出来拍照，发朋友圈。手机里头条和逗音小视频都在发红月亮的视频，看起来不只是这片地区。
等到第二天下午，小视频里已经有了国外的一些红月亮的小视频了。权威专家们都纷纷出来科普知识。
这些都是可以网络上搜的知识：月全食的时侯，大多数折射到月球上的光是红色或偏红色，使得整个月亮在月全食期间呈现出红色，即“红月亮”或“血月”。
朋友圈也配图和文案。
“爱情已死，以血祭之！”
“嫦娥的大姨妈来了，谁去送包卫生巾”之类的。
反正都在热热闹的时侯，张正道听到了冰棺里轻微的声音。
像是什么在划玻璃的声音，有点儿刺耳。
虽然很细微，但是他的耳朵捕捉到了。
看了一眼冰棺，老头死的很沉，一点都不带动的。
错觉了？
看了看旁边陪着的孝子孝媳，身上也没有硬硬的东西在啊！
于是继续打盹。
守夜是道士的基本操守。因为每隔一个时辰都要喊孝子孝孙们出来磕头。反正就是折腾，让死的安心，活的闹心！
“小张道长！”孝子撑不住要打瞌睡，就找张正道说话，“这红月亮是个什么兆头？”
毕竟家里有人死了，心里不安。
张正道科普：“就是全月食的时侯，发生的一些正常现象。”
“咳咳，在道家有什么讲究……”孝子追问。
张正道是老实人，就说：“每当血月出现，都是至阴致寒时侯，正气衰，邪气涨，怨气盛，戾气强。乃是大灾大祸之征兆！”
“大凶兆？”
“嗯，大凶兆！”
两个男人相视点头！
“对我们家这个亡人……”
“至阴致寒，你觉得我们现在至阴致寒了？”
“没有！”
“那不就结了，至阴至寒才会有邪气出，邪气不出，正气不衰嘛！别担心，我们道士都是一身正气，压得住邪的！”
孝子：……
第二天，张正道精神奕奕，年轻身L好，熬得住。早上诵了经。坐等开席，一个桌面，人坐记了，先伸出筷子，戳了一个大鸡腿……
随后杂七杂八的筷子争先恐后，一阵乱戳。
吃个流水席，都能热晕人。
中途顺便让了个洒水咒，解了吃席晕过去的大爷的暑。不然吃完今天，明天就该吃他的席了。
大爷醒了，酒席继续！
晚上血月继续挂着，发朋友圈的人少了很多。
守夜的时侯，张正道又听到了那细微的“吱吱”的像是什么硬物划玻璃的声音。又仔细瞧了瞧。
老爷子依旧死得很安详，眉头都不带皱的。
什么尸变、鬼魂、僵尸等，普及过义务教育和读过晋升期高中的张正道是一点儿都不带信的。
也没见过，更别说僵尸斗妖姬。
倒是狐狸精，他有点儿相信。
害怕的一个不信，迷恋的万般向往。
反正问了孝子，孝子说没听见，还让张正道被吓他。于是这件事就过去了，一直熬到天亮。
天刚亮，张正道让法，铺桥引路，摇售罄，举招魂幡，在前面走。
身后跟着一个提篮子，撒子钱的。一路上黄纸飘得到处都是。
因为是大清早，天气还不算异常的热。
但也受不了，人一到外面，汗立即就下来了。
十六个抬棺的，都赤膊上阵了。棺木后面，孝子贤孙跪了一地。
好在坟地不远，前后一个小时到了，每个人都湿漉漉的。坑里洒石灰、铺符纸，孝子贤孙的孝衫孝布扔坑里铺底……
之后的事，与张正道无关了。
主家给了尾款，结账走人。
先去上山挑了胆子去袁婷玉店子里进货。袁婷玉送完葬也回来了，一件领口很低的抹胸，白花花的看的张正道晕奶了。
“我跟我爸说了，明天就开始挖地窖……”张婷玉眨眼，“三四十个平方呢，可以铺一张床……”
张正道点头，床铺也是战略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