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简南很晚才改好了合同, 那时候阿蛮已经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她迷迷糊糊的让他多吃点肉增点肌, 这样趴着就能更舒服。
他也就在修改合同的时候顺手查了下增肌方法,为了让她以后趴着能更舒服。
他不知道其他人建立亲密关系之后是不是和他们一样, 但是他现在确实只有一个想法, 就是对阿蛮好。
对阿蛮好,会让他有满足感。
捅破了窗户纸之后让他觉得最满意的,就是再也不用纠结他会不会越界的问题, 全心全意变成了一种理所当然。
简南觉得, 这可能是他这一辈子最舒服的状态:自己想要一直留在身边的人,愿意留下来;自己想要全心全意对待的人,愿意被他这样对待。
乡村的深夜静谧到连狗吠声都不太听得见。
“合同改好了你要不要看?”他打完最后一行字, 拍拍阿蛮的头——她睡在他身上都快要开始打鼾,她很少打鼾,实际上, 简南很少看到她熟睡的样子,大部分时候他只要有动静,她都会醒。
“你直接打印出来告诉我要签哪里。”阿蛮闭着眼睛晃晃手。
她本来就对这个没兴趣, 拖了那么久她就更没兴趣了。
比起合同,她更贪恋简南的身体。
他很干净, 沐浴露用的味道清爽,整个人虽然瘦,但是胜在身高足够,简直是一个活体的懒人沙发。
“我要你的护照复印件。”简南真的就开始打印了, 便携打印机声音不小,咔嚓嚓的。
“我行李箱里,密码是123。”阿蛮继续闭着眼。
“你这样容易被人卖掉。”作为亲密关系人,简南觉得他有必要提醒她,虽然她这样,他心里很舒服。
“卖掉我也能跑回来,到时候阉了你。”阿蛮被简南吵得睡不好,闭着眼睛摸到床上,四仰八叉的躺下去,抱着枕头咂咂嘴。
莫名觉得这样很好的简南站在那里傻笑了两秒,蹲下开始找阿蛮的护照。
阿蛮有墨西哥名字,只是她不叫,他也直接忽略。
阿蛮的护照颜色和他不一样,他下一个目标,就是把两本护照换成颜色一样的。
“睡吧。”哄着阿蛮眯着眼睛签了十几个字,在把她彻底惹毛前总算结束了今天的重头戏。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后,简南第一个仪式化合法化的过程完成,他拍了拍厚厚的文件袋,看了一眼闷在枕头里睡得跟个孩子一样的当事人,心满意足。
***
和两个刚刚确认关系的热恋小情侣不同,阿蛮在鱼塘里抓到的这三个人,在曼村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三个人都是陌生人,不在邻村,不在镇上,说着蹩脚的当地方言,谎话连篇。最后被逼不过,直接说自己迷路了,手里拎着几大桶疏通剂实在太重,就随手倒在了最靠近水源的地方。
“这东西对水质没有太大的伤害,为什么不能倒?”三人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留着老鼠胡子,特别欠揍,喜欢拿问题去堵问题。
没有直接证据,也没有对曼村造成直接伤害,最后这三个人用寻衅滋事拘留了两天罚了点款就给放了,走的时候还冲阿蛮啐痰。
本来就在到处找这次鱼塘感染责任人的村民们出离愤怒,各种各样的谣言越来越多。
就像简南说的那样,老兽医老金是全村第一个先回过神的,但是他仍然只敢悄悄的找简南。
“这事太大,就算村长都不一定兜得住。”老金先用话吓唬简南,怕他又跟上次一样直接召集全村人把事情说一遍,一百多户人,要是真都抄家伙去找黑鱼养殖场,那是真有可能会出人命的。
“而且没有直接证据,现在都是我们的猜测。”老金在小村庄待了一辈子,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变得胆小,可是比简南更有人情味,“咱们只管治咱们的鱼,保证不把病鱼流出去,先想办法降低损失。”
他就是因为怕这些弯弯绕绕才一直窝在小村庄的,每天给东家的羊接接生西家的鸡分分蛋,村里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帮忙治好了动物的病,他们就感激涕零,治不好,跟着跳脚大闹一通,第二天又老金长老金短。
说实话,他觉得很快乐,快乐到他认为他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也很好,不算荒废专业,只是创造的价值相对较少,但是人快乐。
没想到临了临了,还是摊上了大事。
一百多万,他这一辈子都没有看到过那么多的钱。
“直接证据早就有了。”简南心情很好的拆他的台,自从阿蛮亲了他以后,他心情一直很好,超标的那种,他觉得自己大脑前额叶区块最近一直都在跃跃欲试,“你最早的观察日记,收集的下游的水,还有那几条被你收起来的黑鱼。”
老金瞪大眼:“什……什么黑鱼?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没有血口。”简南纠正他,“我的牙床牙龈都没问题。”
“我也没有喷人。”简南指了指自己脸上戴着的口罩。
老金:“……”
他真的很讨厌这个年轻人,恨不得把他塞到鱼塘里的那种讨厌。
“你给我的观察日记是修改过的,最前面三张都是新写的。”简南吐槽完他的血口喷人才开始说人话,不过说出来的话让老金觉得,他还不如不说人话。
“这几天纪录的墨水不一样,你在观察日记五天之后换了墨囊,对比很明显,最初三天的观察记录,你是后面才写的。”简南翻页给他看。
他只看过一次的观察日记,却能准确的记得每一页每一个字的位置,甚至字的墨囊颜色。
老金的汗毛直立。
“做实验的时候,我每次培养样本做回朔,你都会让我先做灭菌实验。”简南看着老金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很好心的补充了一句,“还要继续说么?”
他向来都是继续说的。
但是他现在有了阿蛮,他觉得偶尔可以不要把场面弄得太难看,比如直接戳穿实验室外面的鱼缸里放的应该就是那几条黑鱼。
老金这个人一边觊觎他的实验器材,一边把他当傻子。
这些话他都吞了下去。
不是怕说出来场面太难看,而是因为,阿蛮答应了晚上给他做面疙瘩,面粉里面揉进剁碎的鱼肉,用羊肉熬汤做汤底的面疙瘩,阿蛮昨天吃鱼的时候突发奇想想出来的菜谱。
他想吃,所以他怕和老金吵起来他没办法按时回家。
老金一声不吭。
简南也一声不吭,想着自己的面疙瘩。
“这时候让村民们知道这些并不好。”老金叹了口气,忍住了抽水烟的欲望——简南不让他在实验室抽烟,抽了就赶出去。
“我并不关心这些。”简南说实话,“我过来只是为了治鱼。”
“确诊eus,找到可以降低损失的治鱼方法,找到感染源,阻止水源扩散感染,这就是我过来的全部工作。”
“找到感染源是我的工作之一,所以在你给我观察日记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有所隐瞒。”
他们见面的第一天,简南就已经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了。
“我知道你的想法。”
“先治好自己鱼塘的鱼,把损失降到最小,然后单独找村长,把传染源的事情告诉他,包括这几条黑鱼,让村长拿着确凿证据去和对方谈判,赔钱私了。”
“这是影响最小的方法,在阿蛮没有发现这些陌生人之前,我觉得这个方法是可行的。”
对他来说,阻止了感染源,控制住疫情传播,就已经完成任务,他并不关心这个任务是怎么完成的。
“但是这些陌生人并不打算赔钱私了。”
抛开他们打了阿蛮甚至试图灭口不说,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赔钱。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想要打开下游入水口,你也知道这三个人来自于哪里,你只是不说罢了。”
“你不说,就我来说。”简南下了最后通牒。
“我……不知道这三个人来自于哪里。”老金的额头开始出汗。
“但是你知道想出这样免责方法的人是谁。”简南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想出这个方法的人很懂eus,很了解这附近的水道,而且知道我们会在什么时候进出鱼塘。”
一般人想要逃避责任,最多把病鱼丢到他们的上游,然后梗着脖子说自己也是受害者就行了。
这是个行家,从一开始就打算感染整个河道让所有人都查不到感染源头。
他们只是漏算了一个阿蛮。
毕竟和平年代的地方,很少有人会想到一个兽医专家,身边居然藏着一个战斗力爆表的助理。
老金后背直立的汗毛一直没下去过。
“你……”他第一次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低下了头,“你让我再想想。”
“我不急。”简南藏在口罩下面的嘴翘了翘。
他一点都不急,反正阿蛮一直在。
老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多智近妖。
这个年轻人到了曼村之后做的所有的事情,已经缜密到让人毛骨悚然的程度。
这样的人,是会让人害怕的。
哪怕现今社会已经进步如斯,这样的人,也仍然是异类。
古时候的异类会被架在柴火堆上烧死,现在的异类,会被排斥,会被各种闲言碎语打垮。
“你……”老金犹豫了很久之后,才把这句话说出来,“在我这里可以这样,在其他的地方,还是需要藏一藏的。”
话说的很隐晦,但是他知道简南能听懂。
简南做实验的动作停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笑了,老金在简南黑黝黝的眼瞳里面,看到了一点暖意。
“这句话我听过。”年轻人冲着老金点点头,“谢谢。”
能对他说这句话的,都是好人。
因为谢教授也说过一样的话。
他们都怕他被烧死。
他也怕。
只是经历了那么多之后,他明白不管怎么藏,该有的流言蜚语也没有变少,他的结局也不会更改。
躲并不是方法。
唯一的方法就是变得更强大,当力量悬殊到可以单方面压制对方的时候,这些流言蜚语背后中伤自然就不存在了。
这是动物世界的法则,这是阿蛮一直奉行的法则,现在变成了他的,他和阿蛮一起的。
够强大,就可以了。
就可以幸福,就可以活得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