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不能呼吸,她的声音变的喑哑尖细,挣扎。
“我是,我是神徒,我受天神庇佑,我……”
“这个时候,还在说这些重复的废话?”
将离笑了笑:“你还不如说说这三十三重天里,庇佑你的究竟是哪路神仙,若真是个位高权重的,或许我听了还会因为害怕而放过你。”
她的眼神尖利且怨毒,是拼命挣扎的怨毒。
那个女人说:“庇佑我的,是天庭!是轮回阁!是三十三重天最厉害的神仙!你若敢伤我,定会遭天谴!”
“哦,原来如此啊。”将离抿着唇,微微笑了笑。
下一瞬,她将嘴巴贴在那个女人的耳边,她掐着她精心保养的脖子。
她说:“我叫将离,我是冥王,你要记住。”
“我现在要杀你。”
“你身后的这些弟子,我可以留他们一命。”
“而你,你尽可以要他们到天上去,到仙界去,去跟任何一个神仙说,是我杀了你,是一个叫将离的神仙杀了你。”
心火开出红莲。
风吹过,裹着灰,化成灰。
这样灼烈的焚烧,将离看的沉醉,大笑着,笑容可怕的完全不像一个神仙,又压低了嗓音,流泪,真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她说完那段话。
猩红的眼,炽烈的焰,结尾一句:“至于这天谴,我等着。”
……
为颜渊倒上一杯酒,看着他喝下去,将离想,他知道自己曾经离一切的真相那么近过吗?
他知道那个他费尽心思保护的姑娘,曾经离一切的本质那么近过吗?
不知道是件好事。
所有知道的那些,不是在苦难中行走,就是朝着苦难行走。
而颜渊,他就应该和一个可爱的姑娘,高高兴兴的生活在一起,永远做一个谁都看不上的武道圣皇。
……
人间不苦界,苍生大陆,初秋,忌吃饭,忌溜达,忌嫁娶,忌丧葬,诸事皆忌,大凶之日。
这是知苦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十三年。
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因为她已经七天没有喝过一口白菜豆腐汤了。
最初的抗争只是思念,她思念那场雪,思念那个奇怪的人,思念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思念那个被他拿走的戒指。
最重要的,是她思念那碗粥。
那碗粥好喝的她想骂脏话。如果她会骂脏话的话。
思念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最开始她清清楚楚的记得一切,记得那场雪,记得那个人,记得那些话,自然,也记得那个戒指。
可没过多久,也许是回忆的次数太多了,那场雪是怎么下的她忘了,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她忘了,他说过什么她也忘了。
最可怕的,那个戴了二十多年的戒指是什么样的,她都忘了。
记忆里,只剩下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青菜粥。
后来她开始发了疯似的在藏经阁找这个东西的记载。
可惜,藏经阁里八千本书,八千本不同字迹的《清净经》,她发现的时候几乎一瞬间就疯了。
知苦不相信这个荒诞的事实,一本一本,一页一页的看。
是真的。
八千本经书,摆满那座大殿的所有书架,全都是一模一样的经文……
既然藏经阁找不到……
她找到了大师兄,找到了三师兄,找到了四师姐。
大师兄从前在外面世界带回来的书,被那个女人发现了,一把火烧了,连带他的眼睛。
三师兄从前在外面世界带回来的剑,被他自己毁了,请罪于院长,赐刑,幽闭三十年。
四师姐死死的捂着她的嘴,瞪着她,瞪的眼球突出,好似要掉出来一般。
她低吼着:“十三,你不想活了吗!忘掉!把这件事忘掉!你什么都没吃过!知道吗!”
她还是想活的。
手里捏了一页纸,那是知苦从藏经阁里书架上最高最旧的那本《清净经》里撕下来的。
她把那页纸吃了,然后回到自己那个清净的住处。
从此以后,豆腐白菜汤成了毒药,她嚼豆腐的时候像在嚼一块石头,咽白菜的时候像在咽一枚刀片,喝汤的时候像在喝一碗血。
每当这时候,她就撕一页经书,就着吃。
再后来,因为她越吃越多,偷经书的事被发现了。
那个女人没有把她赶出去,她看着她,淡淡的笑了,两边嘴角都微微翘起:“知道用功是好事,但谁让你吃了它们了?关着吧,以后再不许出来了。”
恶心,极度恶心。
知苦看着那个女人的笑容,一副和煦的样子,眼角眉梢却满是讥讽。
她恶心的吐了。
从那以后,知苦便被关在那个小院子里,日后再不用做什么粗活,也再不能出院门半步。
院门外落锁的那日,夜里她做了个梦。
或许是因为白日里实在吐的厉害,梦境里她趴在一朵洁白的云上,像个仙子一样,也在吐。
腹中翻江倒海般的痛苦,她紧捂着胸口,看到她吐出来的东西,一张一张,一团一团,闪闪发亮的纸片,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清净二字。
梦醒后,知苦发现,什么都不能压抑她对那碗汤的恶心了。
她疯了似的在那个房间里来回的走着,在院子里来回的走着,没有纸笔,就割破手指,在白菜上写字。
她写了一封信给知乐,两仪院如今的地灵。
帮她送信的是每日为她送饭的四师姐,因为知苦说,这是她最后一次做出格的事情,如果四姐姐不帮她,她就立刻死在她面前。
知苦是骗她的。
她有许多勇气,但没有死亡的勇气。
可四师姐相信了,她看到知苦眼里的疯狂和决绝,将那写在白菜叶上的血书送到了知乐手里。
知乐的回信只有八个字。
“清净一生,别无所求。”
我辈修士,寻天问道,清净一生,别无所求。这是《清净经》正文的头一句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天夜里,知苦爬到房梁上,爬到屋顶上,爬到那个院子里最高的地方,对着天,大笑。
第二天,她开始砸门,用屋子里有的一切东西,砸那扇门,用刀砍,用斧子劈,没有半个时辰就把那扇门毁了。
但她没有逃出去。
她眼看着两仪院的仆役们急急忙忙换了一扇新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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