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梳头的老嬷嬷以及伺候的喜娘,都是宫中专门按照生辰八字挑选出来的相符之人,以保吉祥如意。
  大妆的整个流程也是按照皇家为子孙迎娶正妃的规格。
  老嬷嬷先唤一声"更衣"。
  十二名喜娘捧着吉服鱼贯而入,站成了一排。
  老嬷嬷上前,带着另外四个桃红衣裙的宫中女官。
  正红色绸缎中衣、衬裙、深衣、大袖衫长裙……一件件穿上身,层数繁多,层层压叠。
  最后穿上宽大的正红色广袖上衣,肩披霞帔,前端垂坠玉禁步,颈套项圈天官锁。
  这样繁复而尊贵的大婚吉服,是礼部耗费尽半年时间制成,亦是大秦开国到现在为止,规格最高最奢华的礼服。
  谢昭昭把这些穿在身上,只觉得浑身沉重,像是比披了几十斤重的铠甲还要不适。
  两名女官扶着谢昭昭到妆奁之前垫着绣花锦垫的圆凳上坐下。
  另外两名女官左右跪在谢昭昭脚边为她穿鞋。
  浮光锦的红缎绣鞋上左右以极小的琉璃珍珠串编出如意云纹模样,鞋尖更镶嵌一颗极大的琉璃珍珠。
  女官笑盈盈地说:"这样的荣宠,只谢七姑娘一人,旁人不会再有了。"
  谢昭昭唇角微微一动,端坐在垫着绣花软垫的圆凳上,没有说话。
  她明白这是爱之重,也是身份之重。
  自今日之后,她与云祁一体同心。
  老嬷嬷拿起梳篦,布满皱纹的手梳下去十分温和。
  随着轻轻梳理谢昭昭那一头乌发,老嬷嬷口中也默念:"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谢昭昭看着镜子里,自己乌黑的发丝,在嬷嬷的巧手下一缕一缕被收拢,挽成了繁复而尊贵的发髻。
  那些摆在妆奁之前的一整排长条漆盘内的首饰,一个个被簪到了自己的发髻之上。
  两支花开并蒂缠丝金步摇别在发髻两侧,垂下长长的金线流苏。
  最后那凤凰衔珠冠置于发髻正中位置,琉璃珍珠串金线珠帘落下来,挡住了谢昭昭的视线。
  谢嘉嘉和陈书兰以及秋水此时也已经到了望月楼来。
  亲眼见着这番装扮,几人各有感慨。
  谢嘉嘉暗叹以后要抱紧妹妹的大腿后半辈子铁定吃香喝辣不用愁。
  秋水游走江湖,听过见过的都不及今日震撼,只是震撼之余又觉得好是复杂啰嗦,若把自己换做谢昭昭,那当真是敬谢不敏。
  陈书兰则轻轻叹息了一声。
  原本她是内定的皇孙正妃,陈家也一直是按照那正妃该有的模样去教导她。
  可是这两年来发生了那许多事情之后,陈书兰逐渐明白那个位置不是人人都坐得。
  一个人享多少尊荣富贵,就有多少责任和义务。
  这世上,能凭借自己的聪明和才干站在云祁身边的女子,非谢昭昭莫属,旁人望尘莫及,匹配不起。
  于氏站在一旁瞧着,早已经是热泪盈眶。
  只是念着今日大喜的日子,又硬生生把眼睛里的湿气全都逼了回去。
  外面,公侯贵府前来送嫁贺喜的命妇和贵女们早已经到了。
  谢昭昭凤冠戴好之后,便有人去请了她们进来。
  一时之间,这整个望月楼内都是恭贺、惊艳、欢声笑语。
  谢昭昭坐的端正。
  繁复的吉服和沉重的发髻,让她甚至不敢随意转头,以免脖颈不适,珠帘晃动。
  那些欢声笑语传入耳中,谢昭昭也只觉得似在嗡嗡作响一般。
  只有看到于氏和谢嘉嘉她们喜悦的神色,谢昭昭才觉出几分浓浓的喜气。
  新娘要由兄长背出闺阁送上喜车。
  吉时到了之后,于氏便朝外呼唤:"长安、长安!"
  "母亲!"
  外间传来谢长安清朗如风的声音,望月楼内的女子们都自觉让开一条道。
  谢长安在一群女子各色目光之下走到谢昭昭面前,背过身去半蹲下,"小七,上来吧。"
  "好……"
  谢昭昭轻声开口,在女官的扶持下站起身,爬在谢长安背上。
  谢长安背起她稳步往外。
  珠帘和不要上的金线流苏都垂坠在谢长安肩头。
  出望月楼的时候,谢昭昭小声询问:"六哥,沉不沉"
  "不沉。"
  "不沉那你出了汗"
  谢昭昭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这身到底有多沉重,她心里清楚的很,便小声说道:"坚持一下,就一点路很快就到了。"
  "真的不沉……"谢长安稳步往前走,讪讪解释:"我这汗不是因为背你,是为别的。"
  谢昭昭疑惑,小小地"啊"了一声。
  她很好奇。
  但是旁边的嬷嬷低声提醒:"不可以说话,否则不吉利。"
  "……"
  谢昭昭只好闭上了嘴。
  谢长安背着谢昭昭一路出府,送上八宝喜车。
  待到她坐稳了,出发之时,除了因为世子身份而不得不提前入宫的谢长羽,其余兄长都翻身上马,随在喜车之后相送。
  这一日,整个圣京城彩绸飞扬,金银碎屑飞的漫天,鲜花铺路,礼乐冲天。
  谢昭昭坐着喜车从长街而过,踏入宫门,走向幸福。
  ……
  宫门外一处冷清的角落,陆景荣站在那儿,直望着喜车看不到影子,才默默收回自己的视线。
  一旁的陆汉秋懒散地靠在宫墙之上,睨着他说:"喜欢上了"
  陆景荣没有回答,转身离开。
  "喂——"
  陆汉秋叫了一声,"打算去哪不在京城久留"
  "云游。"
  陆景荣只回了两个字,便大踏步离开,再也未回头多看一眼。
  行走天下是他少时的梦想。
  当初为入京襄助云祁为谢昭昭批命,只是因为兄长陆汉秋相求。
  后来种种,不过顺其自然,顺势而为。
  如今时过境迁,他依然初心不改,立志以双脚丈量这凡尘俗世。
  而那个曾经在他心中留下浅浅痕迹,让他曾生出过奢望的女子……他无法把她赶出自己的心,那便永远放在心中。
  等着她自己离开,或是逐渐变淡,慢慢消弭。
  她若好,他就很好。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