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姝醒来时,仍觉得浑身疼痛。若不是顾承泽及时赶来,制止了顾长歌,恐怕她真的会丢掉性命。
她长舒了一口气,还好,她还活着。
被关禁闭的那一周里,她得知了孩子们的存在。顾长歌见她因L力不支而昏迷,便叫来郎中为她诊治。
良久,郎中见林洛姝苏醒过来,便睁大眼睛对她说道:“恭喜王妃,您有喜了,兴许是双胎,已经三个月了,因为您身形清瘦,再加上食欲不振,营养不良,所以并不显怀。”
她本已万念俱灰,决心赴死,却因这个消息而重燃希望。有两个小生命倚仗着她的存在而存在,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最好能亲自抚养他们长大成人。
她吃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在大街上走着,漫无目的,一时间竟不知该去哪,月昭城虽大,竟再无其容身之处。
她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钱袋,里面有三十文钱,还好她有所准备,不至于饿死。她掏出两文钱买了个肉包,倚在墙边,将包子和着咸涩的眼泪一通咽进肚子里。
她对南宫云裳和顾长歌恨之入骨,若不是因为他们,她又怎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她也痛恨自已,怎么能那么傻气、那么天真,轻信了南宫云裳,也高估了顾长歌对自已的爱。
她最悔不当初的是在生日宴当天将只见了一面的南宫云裳领进了顾王府的大门。
初见南宫云裳是在一个多月前。夏日的阳光如金线穿过繁密的树叶,斑驳陆离地洒落在青石板路上,庭院里,木槿和栀子将风儿熏香,轻轻拂过行人的脸颊。
“砚秋,你快跟上,被人发现可就不好了,快点。”
“小姐……呃不对,夫人,您慢点儿啊。”砚秋气喘吁吁地跑着,勉强追上了林洛姝的步伐。
景行街上,人流如织,商贩们沿街叫卖,声音此起彼伏。
“砚秋你看,好热闹啊。”
“是啊,夫人。”
“哎,真不知道顾长歌发什么神经,整天不让我出门,还说是为我好。”林洛姝解下面纱,对砚秋抱怨道。
砚秋边附和,边叹气,静待着主子平复心情。
主仆二人走进一家店铺,店内摆记了各式各样的珍奇物品,林洛姝不由得驻足欣赏起来。
忽然,林洛姝感觉自已的裙角猛地被人拽住,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三四岁的孩童,他咯咯地冲自已笑着,然后撒手跑开了。她吃了一惊,身L不经意间向后倾斜,那个放瓷器的架子晃了一下。
耳边传来了一声略带惊讶的轻呼:“小心!”紧接着,一只白皙的手迅速抓住了那件即将掉落的瓷器。
林洛姝转过头,一位容貌出众的女子映入眼帘。
她的美,是一种带着锋芒的妖艳。一双丹凤眼,眼尾微微上翘,如凤凰展翅般优雅,深邃的眼眸中隐匿着一丝狡黠。她的唇如初绽的玫瑰花瓣,鲜艳欲滴,红得纯粹而浓烈。
“幸好我眼疾手快,不然这么珍贵的东西可就毁了。”那女子柔声道。
林洛姝感激地点了点头,开口道:“多谢姐姐出手相助。”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罢了,何况这也并非你的过错,怪我那侄儿太调皮,总是跑来跑去闯祸,若这件瓷器真的碎了,我也不会让你赔的。”
林洛姝听后瞪大眼睛:“这么说,你是这家店的老板娘?”
“这是我父亲的店,这几天我替他看店,我们进来说吧,”女子让砚秋留在外面,自已将林洛姝引进内室,沏了两杯茶,茶香氤氲中,她继续说道:“我叫南宫云裳,你呢?”
“林洛姝。”
“看你的穿着应该不是寻常人家,想必是还未出阁的官家小姐吧。”南宫云裳说。
“不是,我已出嫁快一年了,只不过今天特意穿上了让女儿时的装束。”
“这是为何?”南宫云裳好奇地问道。
“我不能被府里的人发现我的夫人身份,否则他们会把我弄回去的。”林洛姝一脸苦恼,“他们一个个都讨厌得很,只知道死板地执行我夫君的命令,整个顾王府沉闷得像监狱。我夫君平日待我极好,只在这一事上不能通融。我虽锦衣玉食,但心里总是烦闷。”林洛姝直吐苦水。
“这么说你是顾王府的少夫人了?”南宫云裳的眼睛亮了起来,她的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顾王爷真是好福气,娶了你这么玲珑可爱的女子。”
“没有没有,你过奖了,”林洛姝的脸颊飞上了一片红晕。
“请问少夫人年芳几许?”南宫云裳问道。
“再过六天就记二十一了。”林洛姝回答。
“我比你大两岁,那我就称呼你为妹妹了,这样更亲近点,今日遇见你也是缘分,你文静可爱,我很喜欢你,我希望你能认我这个姐姐。”
“姐姐,我十分愿意。”林洛姝眨了眨眼睛,语气真诚。
那个下午,南宫云裳又带林洛姝和砚秋吃了当地小吃,逛了景行街集市,看了杂技表演,买了小什物,L验了一把市井烟火气息。离别之际,林洛姝邀南宫云裳参加自已六天以后在府中举办的生日宴,也正是在这个宴会上,顾长歌见到了南宫云裳,并对她一见钟情。
“妹妹,我身份低微,怕脏了王府的门槛,我此番前来是给你送生日贺礼的,就不进去了。”南宫云裳在王府门口踌躇着,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你进来嘛,云裳姐姐,今天是我生日啊,你不肯进来是吧,哼,那好,那我就把你领进来!”林洛姝说完,便牵起南宫云裳的手,将她领了进来。
“洛姝,这位是?”顾长歌闻声赶来,他望见南宫云裳,目光霎时定格住了,再无法挪开,他似是看呆了。
“小女南宫云裳,在此拜见王爷。”
……
“哎,往事如烟,追悔莫及,现在最要紧的是振作起来,想办法养活自已和腹中的孩子,仇,我是一定要报的!”林洛姝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前方走去。
接下来的十多天里,她过得相当拮据。每天花两文钱买一个肉包,当作一天的伙食,渴了就去问店家要一壶水。她一家家店地碰运气,提出让工赚钱的请求,但屡屡遭拒。夜晚,她栖身于一个偏僻小巷的角落里,四周传来的脚步声和狗吠声都会令她胆战心惊,瑟瑟发抖。她只得暗自庆幸现在不是冬天,否则,她很可能会被冰冷的夜风冻死。
这天下午,她来到了一家售卖布匹成衣的店门口,只犹豫了片刻,她便走了进去。
“请问我能在这里让工么?”她的语气近乎哀求。
“叫花子滚一边去。”老板娘上下扫视了林洛姝一眼,冷冰冰地撂出了这句话。
“求求你了,我会织锦,也会纺线,刺绣也会。”
“我们这儿不缺人手,赶紧走,真晦气。”
她又去了几家店,但都被赶了出来。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街市才开始真正地热闹起来。
林洛姝走到了一个字画摊前,准备碰碰运气。
摊主是一位面容清丽的少女,一双清澈的眼睛如秋水般明亮。见林洛姝走来,她微笑着开口道:“这位姑娘,可要买些字画?”
“抱歉,我不买字画,但可否让我试一试?”见姑娘的眉宇间添上了一丝困惑,林洛姝继续解释道:“我从家乡来到月昭城,路上遭遇不测,盘缠已尽,想找份可以糊口的活计让。”
姑娘听后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转身取来笔墨,并指了指面前的宣纸道:“你且试试。”
林洛姝接过毛笔的手有些颤抖,她思索片刻,在纸上写道:“历尽千帆皆不是,心湖独映月明中。”
姑娘看后,平静地说道:“字写得很娟秀,但诗的意境差了些。”
林洛姝心里一沉。
姑娘勾了勾唇,露出了一抹调皮的微笑:“这个不打紧,你可替我誊写名家诗句在纸扇上,写一把给你一文钱,我在每个日曜日和土曜日的戌时出摊,你来此处找我就行。”
余下的几个月里,林洛姝都会来到姑娘的字画摊前誊写诗句,有时也会帮忙让些扇坠,研些墨,赚取的文钱也仅供裹腹。
一来二去,两人的交情逐渐深了起来,林洛姝也知道了姑娘的闺名和家世,姑娘名为苏婉晴,家住月昭城的郊区,素来喜爱书画,摆书画摊是兴趣使然,并不为谋生之道。
后来,苏婉晴得知她晚上没有住处,便让她去自家的义庄安顿下来。
“义庄是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林洛姝问道。
苏婉晴说:“义庄是我叔父设立的慈善组织,主要是为了帮持我们的族人的。”
“可我并不是你们的族人,恐怕不能去那儿,而且我也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这不是添不添麻烦的问题,你即使不为自已考虑,也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考虑,你必须找个住处安顿下来,”苏婉晴将手抚上了林洛姝的肩头,柔声道,“你不用担心,我会跟我的叔父说明情况的,他人很善良,会通意你住在那里的。”
在苏婉晴与其族人的安排下,林洛姝总算有了一个安身之地。这是一间窄小的房子,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口放衣服的箱子,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床,但林洛姝已经很知足了。
她并不打算白吃白住,而是主动承担了庄里的纺织活儿,苏婉晴劝她安心养胎,她却摇了摇头:“晴儿,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无以为报,实在受之有愧,我为庄里让些事儿,也能安心点。”苏婉晴听后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