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荒村里,再次升起了炊烟,村中的边军并没有因为身在被胡人占据的沙定州附近而忧心忡忡,毕竟前军被打得全军覆没这种事情会对还没有完全集结完毕的胡人在军心上造成致命打击。
虽然他们只有几十人,威胁不到沙定州,但此时城内的胡人也不见得会冲过来再触一次霉头。
草原六部不打断子绝孙的硬仗
吃过朝食后的第三团甲旅在章破虏得带领下,掀起一阵烟尘后,就从荒村撤离了,追至此地,就已经完成了都尉得追歼逃敌得命令了,毕竟除了轻骑,其余各部估计早就回营开始扩大营寨,等侯大都护大军到来了。
此时回营,统计战损,补充兵械才是正理。
众人一路人歇马不歇,在章义的马也眼见得开始喘着粗气时,他们终于是赶回了左虞侯军设立好的营寨。
看着刚一下马就瘫在一旁的裴彻,从他旁边走过的甲旅几十个汉子纷纷发出爽朗的笑声,随之而来的就是属于武人那不堪入耳的嘲讽。
章义没有停下来关心裴彻,他除了没有出言嘲讽,其他的想法也跟军中的老卒一样,认为裴彻太过虚弱,实在不像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反倒像是个女子。
“裴三郎,跟我走,是否要放了你,还要都尉以及行军长史讯问后才行。”
章破虏不知何时已经缴令回来,踢了还瘫坐在地上的裴彻一脚以后说道
“骑马赶了几十里路就成了这副鬼样子,真不知道你们家是怎么把你养得跟个小媳妇一样的。”
说罢,章破虏又把水囊甩给他,等他喝过水,便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像是抓小鸡一般提了起来,扛在肩上就往都尉的营帐走去。
喂完战马的章义回到刚才裴彻在的地方,发现他已经不见了踪影,就望着都尉营帐所在的方向,自言自语道:
“也不知是不是个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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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破虏把裴彻扛进都尉营帐后就把他扔在地上站在一旁喘了几口粗气不再说话,坐在上首桌案后的程亦看都没看帐篷里还站不起来的裴彻,转头对着章破虏,就笑着打趣道:
“老章,你当年还是大都护亲兵队正的时侯每次出击必有斩获,五年前不知道为啥。跑到我左虞侯军中干了一个斥侯轻骑的旅帅,但是你就算来到我帐下,每次也都有所得。我还一直纳闷,今天才发现,你这是上了岁数了呀!”
章破虏没有发作,只是拱了拱手说道:
“校尉没说错,就是提不动刀了,才被大都护一脚踢到左虞侯军中的。”
程亦哈哈大笑几声,说道:
“你别生气,论起来,我当年还是你手下的火长呢,等此次战事了了,咱们一起喝一杯。”
裴彻看着上首的军将并没有那么凶神恶煞,正要开口,就发现已经转过头来看他的程亦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褪去,换上了一副阴冷的表情
“姓甚名谁,籍贯,来塞外所为何事,为何在胡人的沙定州左近游荡,遇见我大军斥侯为何不避?”
裴彻不敢犹豫,赶忙直起身子照实回答,但是在大腿内侧已经磨破,让他只能瘫坐在地上回话,倒是非常滑稽。
程亦听裴彻回答完,便直直盯着裴彻,却向章破虏发问:
“章旅帅以为此人如何?”
章破虏拱了拱手回道:
“马上功夫差劲的很,这才几十里路,就把大腿磨破了,但是谈吐不凡。他说他出身青州裴氏,却无户籍身份证明,也无通关文书,不如让他待在都尉这里,等大军班师,再行验证,到时如果有什么差错,也方便行事。”
程亦思考片刻,就点头应下,随后也不管一脸错愕的裴彻,就让亲兵给他上了脚镣,带出了营帐。
见到裴彻被带出去后,程亦摆了摆手,让帐内地亲兵也退了出去,便收起了那张阴冷的脸,苦笑着对章破虏说道:
“你想好了?”
“想好了,我在这塞外吃了二十几年的沙子,愈发力不从心了,你看我的模样,哪里像是四十几岁的人,脸上的褶子都能夹住横刀得刀刃了。”
章破虏叹了口气说道,
“又没来由地捡了个孩子,让他在军中跟着我们厮混到了十六岁,已经是耽误他了,怎么敢让他走我的老路,在这苦寒之地继续蹉跎一生呢?”
程亦摸了一把浓密的络腮胡,苦着脸又说道:
“都护知道你的想法,可他这几年手底下堪用的老弟兄早就不剩几个了,本来就想让你接任这左虞侯军都尉的,你不愿意,才让我接的手。可论资历,整个安北军中,跟你一样苦熬了二十几年的,最差得刘光义也已经是咱们左虞侯军军司马了。
再说军功,你按军功怎么都不该是个区区的从八品的旅帅吧。偏偏你又是个闷葫芦,咱们整个安北都护府不管谁得了军功,都是想着多报些,好升迁,就你不争不抢,连评议军功的时侯恨不得把自已脑袋埋到沙子堆里。”
章破虏听着程亦说得话,心中愈发烦闷,却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好又问:
“都护通意了吗?”
程亦从桌案后站起身,快步走到章破虏面前,围着他转了好几圈以后,上下打量这自已的老上级,老兄弟,说道:
“我刚才说的你没听吗?”
章破虏道:“听了.....”
程亦说道:“那你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吗?”
“明白,但我还是想求都护放我回定州,哪怕守着几亩薄田,也能把日子过下去。”
“我的天爷爷啊,你是油盐不进啊!”
程亦忽然仰头大喊,像是有什么冤屈,他猛地回过头,想要摆出一副凶狠的样子,脸上神情几次变幻后最终作罢,他愤愤地伸出右手,比了个八的手势,在章破虏脸前晃着说道,
“我因为你章老六的事情,每次去见都护,都是被踹出来的,光今年,我就被踹出来八回,八回啊!这一次,要说,你自已去说!”
说完话程亦边走回桌案后一屁股坐下,端起桌上盛记水的木碗,仰头一气灌了下去。章破虏见程亦似乎也真的有些气愤,便走近了一些,带着些哀求地语气说道:
“我知道让你为难了,这两年因为这件事,你也四下奔走了许多,你再最后帮我一次,就一次。”
说罢,章破虏从怀里掏出了一支纯金地簪子和一块显然不是凡品地白玉,放到桌上,推到程亦面前
程亦放下碗,看看桌上的东西,又看看章破虏,问道:“什么意思?”
章破虏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这是咱们当年平定服利具部作乱时,从一个汗帐千骑长身上得来的。我找长门关玉石行当的朱掌柜给看过,这簪子值个两百贯,这白玉,拿到平阳,千金难求。”
程亦这才反应过来,他分别拿起簪子和玉石,仔细打量了一下,便放下东西,又推回到章破虏面前,说道:
“右虞侯军都尉王挺,因军功被陛下赏识,不日便要调去平阳任左翊卫中郎将。
都护与文长史都认为你该去接任右虞侯军都尉一职,怕你不从,便早早经将你的名字报往兵部。
昨日,兵部行文回执已经到长史桌案上了,说什么都来不及了,明日,你的升迁文书就该下来了。你也知道,左右虞侯军允许调任时带走五十人的亲兵,所以,你快去挑人,尽快报上来,予取予求,尽可开口。”
听完程亦这番话,章破虏当场愣住了,这个消息不亚于一道晴天霹雳,他连跳了十三级。这在他的认知中,这种升迁是不现实的。
程亦似乎看出了他心里想的,不慌不忙地说道:
“并未违制,你早先在兵部便因功授骁骑尉进昭武校尉了,此次升迁实属正常。”
“就一定要留下我这一百多斤吗?”
“对,都护这次让我跟你说,自陛下即位以来,关内各州人心不稳,恐有大事发生。而你又是他心腹亲随,你当年数次救他于危难,他无论如何也要救你一次,不能让你陷进去,你在定州老家已经没有亲人了,章义就是你唯一的亲人,所以,你留在关外,你们父子皆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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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破虏失魂落魄地走出了程亦地营帐,他少年离家,连父母亡故都是乡里邻居托人用一封书信告知的,他是多么期盼回到故乡看一看,可是天不随人愿。他看了看身后比其他帐篷大上许多的都尉军帐,自嘲的笑了笑
这可能这就是自已的命,自已注定要跟这黄沙枯草相伴一生了,只是章义却要受委屈了
章破虏努力甩掉心中那些想法,重新挺直了身子,大踏步向着甲旅的营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