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政早有预料。
但诏书刚发布个把时辰,官兵已配合文安司拿人。
百余名精通数术算学的人才,因蔑视皇权要杀头?
荒谬!
培养他们需耗费多少资源?
说杀就杀?
检举之人,可真是该死!
秦政眼中闪过一丝阴沉。
两人骑上马,跟小六子来到西菜市口。
万安帝为杀鸡儆猴,震慑百姓,死刑往往会在两个菜市口执行。
西菜市口已围满数千名百姓,都想看个热闹。
一妇人手捧瓷碗,在人潮之中挤得面色通红,大吼道:“都别挤,别挤啊!我家幺儿病了,我要让他喝一碗犯人的血,据说人血包治百病呢!”
“都让开!”
另一双腿残疾,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亦大声尖叫。
“我是残废,你们应当让着我!”
“人血可以让我重新站起来,理应我先喝!”
现场一片嘈杂。
一百零八名犯人,尚未换囚服,就被官兵押送至此。
皆跪地不起,面如死灰。
纵马前来的秦政,见快到午时,立马就要上前阻拦。
秦历却是心急如焚,拽住秦政的胳膊,脸色惨白。
“九哥,你可切莫阻拦啊!”
“父皇近年以来,发布的第一道政令便是设立文安司。”
“这刚抓了第一批人,你若将他们保下,就不怕父皇拿你开刀?”
秦政的眼珠盯着那一百零八名犯人,斩钉截铁道。
“我便是死,也不能让他们死。”
“一个国家能否强大,一个民族能否挺起脊梁,跟基础科研能力息息相关。”
“这么多的人才,说杀就杀?还因蔑视皇权而杀?”
“今日我若置之不顾,便是为我大奉的灭亡埋下祸根!”
秦历真快急死了,死死地抓着秦政不肯松手。
“九哥,我知道,父皇闭关锁国,你看着洋人都搞出火车了,你心急。”
“但今天这事儿,你真得听弟弟的!”
秦政回过头,沉声道。
“松手!”
原本还想阻拦秦政的秦历,眼见九哥的眼神变了,也只能无奈地松开他。
秦政挥动马鞭,纵马而去。
而那个负责监斩的官吏,原在等待午时下令执刑,看到秦政策马而来,急忙大喊道:“午时已到,即刻问斩!”
十余名刽子手,纷纷上前,准备砍瓜一般砍死一百零八人。
秦政却纵马大喝道。
“谁敢动手!”
小六子也骑马跟在秦政身侧,扯开嗓子喊了出来。
“燕王驾到!”
在场百姓、监斩人员闻言,无不跪了一片。
监斩官员连忙换上一副热情的谄媚笑容,跑到秦政面前,跪拜道。
“下官刑部尚书赵弄人,拜见燕王!”
“不知燕王匆匆前来,是有什么急事?”
秦政骑在马背之上,用马鞭轻轻地打了一下赵弄人的肩膀。
“立刻释放现场所有犯人。”
此言一出。
犯人们无不对秦政投去错愕的目光。
谁也没想到,生死攸关之际,竟会有人相救。
此人还是皇室贵胄,燕王秦政!
赵弄人早有预料,整个京城谁不知燕王为人?
每年都要分出一半的俸禄救济穷人。
且今日早朝,赵弄人可是亲眼看着两位王爷在太极宫激辩的。
他的神色苦涩,抬起头望着秦政。
“九爷,这人可不能放啊!”
“他们蔑视皇权,遭人检举,按圣上的诏书,理应问斩。”
“我若放了他们,回头圣上问责,我这条老命可就交代了。”
秦政冷笑一声,并不畏惧万安帝,反而斜眼道。
“你说他们一百零八人蔑视皇权,可有证据?”
见秦政没把话说死,赵弄人暗自松了口气,忙道。
“他们一百零八人,是搞数术算学的。”
“师父名为周长生,半个时辰前吟了一首诗,故而遭人检举。”
秦政听到只是吟诗,心中大喜。
毕竟,大奉可没录音设备。
你拿不出证据,我就能逼你放人。
下一秒。
犯人中的一名中年男子,当场大声朗诵道。
“春风拂面柳丝长,宫墙高耸映斜阳。
黄瓦红墙遮望眼,皇权如影笼心房。
流云悠悠过天际,燕语莺啼绕画梁。
愿得世间皆平等,何须皇权独逞强!”
瞬息间!
西菜市口再次嘈杂一片。
百姓们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皆对那中年男子瞠目结舌。
周长生站起身来,跟赵弄人对视,厉色道。
“西方的洋人们,能搞出不用马就能跑的火车。”
“而我想做这实验,不过是挖了一些铁矿,却罚得我倾家荡产。”
“这诗确实是我吟的,又如何?难道还不允许我抱怨几句吗!”
他的学生们,也都站了起来。
“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
“皇帝想让我们死,我们就得死?”
“我们可不曾伤天害理啊!”
赵弄人勃然大怒,立即对附近监刑士卒怒斥道。
“你们都聋了吗!”
“听听,都给我听听,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还不给我统统拿下!”
一大群士卒们,冲上前去,将周长生等人再次按倒在地。
少不得一顿拳打脚踢。
赵弄人心中暗笑,立即转头看向秦政,故作愤懑道。
“九爷,您也听见了吧?”
“那老小子压根就没把皇室放在眼里!”
“还说什么,想让天下人,人人平等,真是放肆!”
“三六九等,尊卑贵贱,自古有之。”
“岂有平等之理?”
“他当着您的面,如此羞辱圣上,蔑视皇室,理应当诛!”
秦政淡然道。
“我倒认为周长生所言并无不妥之处。”
“大奉律的确规定,私人不得开采铁矿,但也只是为了防止民间打造兵器,从而造反。”
“他周长生开采铁矿,只为做洋人的火车研究。”
“这罚得他倾家荡产,他但凡是个人,有一丁点的人性,自然会抱怨。”
赵弄人当即傻眼。
想不到秦政非但不生气,反而赞同周长生的话。
你还是皇室成员吗?
“九爷,这……”
秦政粗暴地打断了赵弄人的话。
“倘若抱怨一句便要杀头,那你赵弄人是不是要连我秦政一同杀了?”
“今日早朝之上,我不止顶撞陛下一句,我的人头在此,你可要摘?”
赵弄人吓得肝胆欲裂,眼珠都快瞪飞出去。
跪在地上疯狂磕头,浑身发抖。
“九爷,下官万万不敢对九爷动手,万万不敢啊!”
“下官只是严格执行圣上的旨意,绝无二心。”
“您,您就饶了我,饶了我!”
秦政回过头,对在场的士卒们厉声道。
“本王以燕王的身份,担保周长生等一百零八人的性命。”
“谁敢阻拦,杀无赦!”
哗啦!
说罢,秦政便拔出腰间长剑,对士卒们虎视眈眈。
士卒们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秦政微微点头,冷冷地看着赵弄人。
“让你的人解开他们的镣铐,莫让本王说第二遍。”
赵弄人都快急死了。
一边是皇帝的旨意。
一边又是王爷的命令。
哪边都得罪不起啊!
就在此时,一道戏谑的嗓音传来。
“哟,九弟,你这是要当众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