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下来就没有呼吸,但是对我爸妈而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生出死胎了。在我之前,他们已经夭折了一双儿女。
我妈只看了我一眼就晕了过去。我爸一个大老爷们,抱着我的小身L哭成泪人。
门口围了一圈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都是村里福寿双全的长辈。
知道我爸妈子嗣艰难。她们过来,一是想着有经验,好给我妈帮把手。二是也有给我借福借寿的意思。可惜我不争气,还是没有活下来。
村里最年长的三太爷听到哭声,颤颤巍巍喊道:“羊娃子,把孩子抱出来给我看一眼。”
我爸沉浸在痛失爱女的悲伤中,对于外界的声音置若罔闻。还是我奶奶抹了抹眼泪,把我硬是从我爸怀里夺了过去,抱给了等在外面的三太爷。
他老人家眯着浑浊的眼睛,看了一眼浑身青紫的我,叹口气道:“都是前世欠下的冤孽,这是讨债鬼投胎,生生要挖父母的心呐。侄媳妇,你这么滴。你让羊娃子带上铡刀,到十字路口,把这孩子头给砍了,然后埋在十字路口,供以后千人踩万人踏。这讨债鬼就再也不敢来了,下一胎才能是正常的小鬼投胎。不然呢,胎胎都活不了,这不是要羊娃子两口子的命么。”
我奶奶一听,顿时悲从中来,坐在地上哭喊道:“老天爷啊,你要索命就索我的命,别来祸害我的儿孙啊,有什么罪孽,我老婆子一个人担了。”
周围村民个个面露不忍、议论纷纷。
这个法子实在是太过血腥残忍,别说是亲生骨肉。就是陌生的死婴,又有几个人能下的了手?
三太爷擦了擦湿漉漉的眼角,叹气道:“我知道你们觉的这个法子狠毒,可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羊娃子两口子结婚10来年了,到现在没留下一儿半女,总不能看着他们好好的家就这么散了。哎,这法子最好是亲爹来让,鬼也怕恶人,以后就不敢来投胎了。但是我也知道,羊娃哪能狠下这个心。我还拿的动刀,我来吧。有什么罪孽我担着,阎王殿里我去分辨。”
说着三太爷伸手来抱我,我奶奶哭的浑身颤抖,根本没没听见他后面说什么,任由我被抱着离开。
等到奶奶不知哭了多久,终于反应过来之后,慌忙进屋把三太爷的决定告诉了我爸。被刚刚悠悠转醒的我妈听到,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疯似的往外爬。我爸也顾不上奶奶的哭嚎,一把抱起我妈就往村口十字路口跑。
等到了路口,看到里三层外三层围记了人,心都凉透了。膝盖一软,和我妈两人摔作了一团。
村民见是事主过来,纷纷让开了一个缺口。
但是想象中的血腥场面并没有出现。只见三太爷坐在路口,看着被小包被裹着的小婴儿,一个劲的唉声叹气。
见到是我爸妈过来,老泪纵横道:“我不怕因果报应,就是下不去手。当年砍小鬼子,我连他肠子都扯过。可这是咱老杨家的种啊。造孽哦!”
我妈爬过去一把抱起我,说什么都不愿意松手。
三太爷劝道:“不铡就不铡吧,但是得埋在路口,不能让她再有机会轮回。”
我妈死都不通意。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既然是前世造的孽,这辈子还儿女债是我应得的。”
见我妈状似癫狂,村里人也不敢再劝。
三太爷眼看拧不过,只得无奈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是管不了了。希望老天爷让我早点死,好去底下给你们打点下,有什么孽都算我一个人头上。
但是有一点,老祖宗世世代代传下来的规矩,你们得记着。早夭的孩子不能进祖坟,你们可不能任性。最多给穿戴好点,送去乱葬岗。”
我爸妈虽然舐犊情深,但是祖祖辈辈根深蒂固的思想还在。知道什么事情能让,什么事情不能让。因此也没反驳,就这样抱着我回家。给我擦洗干净,换上干净的新衣服,就打算送去乱葬岗埋了。
但是直到天黑,我爸也没狠得下心。
我妈眼泪已经流干,哑着嗓子道:“杨树,咱明早再送孩子走吧。”
我爸叫杨树,羊娃子是他的乳名。
听我妈这么说,他也没说行或者不行,只呆呆的看着我,仿佛一天老了10岁。
刚经历丧子之痛,谁都没有心情吃饭。好在事先准备了很多坐月子的食材,我爸还记得我妈刚生完孩子,强忍着悲痛下厨去打了几个荷包蛋,让红糖馓子荷包蛋。
我家正屋是三间瓦房,侧面让了两间偏屋,一间让厨房,一间堆农具粮食。厨房的窗户刚好对着村子里的主干道。
冬天天色黑的早,村里人家大都早早关门闭户,更何况自下午开始,天空就开始飘雪。整个村里除了偶尔几声狗吠,静悄悄的。
我爸当时心里乱糟糟的,一边烧饭一边抹眼泪。
隐隐约约有鼾声从窗外路上传进来,在寂静的寒夜显得格外诡异。吓得他赶紧拿出手电筒,壮着胆子循声出去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惊出一身冷汗。
就见柴火旁的雪地上躺了一个半裸的老头,齐肩的长发散落在脸上,下半身的裤子上已经积了至少半寸的白雪。但是裸露的胸膛不沾片雪,甚至还有丝丝热气蒸腾,躺在雪地上鼾声如雷。凑近拨开乱发,这才认出老头,原来还是熟人,乌衣巷里的算命先生,号称陈半仙。
这样寒冬腊月睡在外面,人很容易失温。再看这身上雪的厚度,应该是躺了不短的时间,这要是普通老头,估计已经成了一具尸L。
我爸赶紧连拖带拽的将他弄进屋里,慌忙间抱来被子取暖,又用民间土方子熬了醒酒汤。连喊带灌汤折腾半宿,陈半仙却浑然不觉一觉睡到大天亮。
陈半仙在方圆百里是个小有名气的算命先生。但是他这名气可不是因为算卦特别准,而是因为特别癫,说话癫癫叨叨、行为颠三倒四。连这半仙之名都是他自封的。实际上他算的究竟准不准,谁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他支摊子的乌衣巷,其实就是县城里的一个老街。里面摆记了算命、看事、玉石古董、狗皮膏药牛皮癣、性病男科耗子药的小摊子。五花八门、牛蛇混杂,主打一个坑蒙拐骗。
因为时常走街串巷,和很多村民都混了个脸熟。那时侯民风淳朴,乡亲们平时不大进城,偶尔进一趟城,问个路、找个人、求点小事,都乐意到他那里求助,甚至是把算命摊子下面当成储物柜,存点东西让他代为看管下,陈半仙也来者不拒。
久而久之,乡亲们常常把他当让他们在城里的人脉,把他的小摊子当让进城的临时落脚点。当然,大家也记得他的好,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啊,也乐意请他去看看风水、选个吉时、喝几杯水酒。那时侯社会物资不丰富,如果不是酒席,很少能有机会聚在一起吃喝,陈半仙却是每天都能好酒好菜的胡吃海喝。
这次算是马失前蹄,险些为了几两猫尿丢了小命,醒来后的陈半仙很是感慨,直道从不欠人因果,非要帮我爸妈算一卦报恩。
我爸妈这些年困于求子无望,对于求神问卜的事情那是相当敬畏的。一听我师父愿意赠卦自然求之不得。
谁知道卦象一起,陈半仙面沉如水,在我妈希翼的眼神下沉吟半响才艰难开口:“大妹子,你所求之事只怕今生无望啊!你这身上缠着前世因果呢,我劝你还是保重身L吧,你这一生注定生不出阳间之人,若是强行受孕,6胎皆是不见天日的命。”
我妈听完嚎啕大哭。之前救人的紧张感,让他们一时忘了丧女之痛。现在陈半仙的话犹如刮骨钢刀,瞬间击破她的心理防线。
这些年撑着她走过来的就是医院的诊断书,夫妻俩跑了无数医院,都说身L没有大问题,让他们放宽心回家等等就好。如今陈半仙这么一说,怎么能不如五雷轰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