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洵听到前方传来的响声，心中一急，连忙加快了脚步。
甬道的尽头是一间密室，并不算小，大概有四十平米的样子。
沈洵进到密室的时侯，正好看见正在狂发脾气的沈青云。房间里狼藉一片，到处是摔碎的杯子，家具。
沈洵顿时一愣，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在他的的印象里，自已这位身为沈家家主的父亲一向温文尔雅，待人随和。起码沈洵这三年来与沈青云夜夜共处这一处密室，两人相处得十分轻松愉快。沈青云像今天这般失态，那是沈洵从未见过的。
沈青云看见沈洵进来，屋子里方才安静下来。
沈青云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双眼微闭，眉头紧锁。沈洵则默默收拾起地面上的碎片，慢慢整理着杂乱不堪的密室。父子二人一声不发，尽管沈洵正在忙碌，气氛仍显得十分宁静。
沈洵整理好沈青云的“杰作”之后，已花费了大半个时辰，正要和往天一般去盘膝修炼。
“洵儿，今天就暂停一天吧，陪为父说说话。”沈青云睁开疲惫的双眼，开口打断了沈洵的动作。
沈洵应答了一声，拉了一条椅子到沈青云身边坐下，安静等着父亲说话。
“洵儿，为父今日有些失态，先和你道歉。”
“父亲总是最先考虑到别人的感受，其实您哪怕身为家主，但也不是就一定不能发脾气的吧？”
“洵儿觉得为父这般无能发怒是可取的吗？这对于家族又有何益？”沈青云道。
沈洵抬起双眼，直视自已的父亲，道:“父亲应该发怒，应该难过……”
“二叔突然身死，我很难过，而且大家也都很难过。父亲虽然表现的很镇定，但是我想父亲应该是最难过的，只是您是家主，所以没表现出来而已。”
“可您除了是沈家家主，您也是哥哥，而且您先成为的哥哥。我们也都是活生生的人。”
说到这里，沈洵双眼有些朦胧,“今天看见父亲失态，洵儿其实挺高兴的，父亲不知道，您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的时侯，让洵儿有些害怕……”
听到此处，沈青云不禁呆愣了一下。虽然三年前的那次溺水后，他就感觉到自已这个儿子变化很大，可如今仍是让他有些许陌生。而且沈洵的话语实在让他有些泪流记面的冲动。
沈家三兄弟的感情极为要好，这在大家族里面其实是非常难得的。像许家那样的豪门大族，表面虽然风光无限，内里的龌龊可并不少，争权夺利，兄弟阋墙是不可避免的事。
这就是许然在通知沈青云其二弟死亡的当天就与人家谈生意的一个主要原因。也非是许然不懂人情世故的缘故。
一是这等古老世家独有的傲气了，人压根就没把你沈家放在眼里，只要事情办好就行，并不在意你是不是刚丧手足，或许送沈青海尸L回来只是顺手的事，不过也不完全排除那位许提督或许真的是礼贤下士、爱兵如子。
二则是许然理所当然的认为身为一家之主的沈青云怎会因为沈青海的死亡而动荡心神。毕竟在自已家族，若是这次父亲真的被刺身亡，估计自已那位大伯肯定会私下大摆宴席庆祝一番。
大世家里的龌龊向来如此，若是不争，等别人夺得了家主之位。今朝是兄弟，明日可就得听他人调遣，自已也就罢了，子孙也成了兄弟子孙的仆从，生死握于他人之手。
……
“原来我也可以很难过。”沈青云心中想着，心中顿时有些豁然开朗了。
沈青云看着沈洵，没想到他这个儿子却是如此会安慰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洵儿，多谢。”
沈洵怔了怔神，脸上有了一些笑容。
“洵儿，你可知许然今日与为父所谈何事？”沈青云声音严肃了起来，和沈洵谈起了正事。
“听说了，三叔说下午长老会争吵了一下午，说是父亲将西城坊市租给许家乃毁我沈家之根基。徐然所谓的与八大宗门通商更是无稽之谈，恒古以来闻所未闻的荒谬言论。”沈洵回答道。
沈青云道:“那洵儿是如何认为的？是否也认为那许然信口雌黄？”
沈洵沉默了片刻，开口道:“父亲身为家主，所为一切皆为家族所考虑，那些长老，怕是为了自家西城坊市的店铺而指责父亲。莫说许家那等大家族要租我家的坊市，便是明抢，我沈家又拿什么和他们抗衡？”
“至于那许然所说的开关，孩儿也不是很理解。两地隔绝了一百二十年，彼此不通消息，此时突然之间要互相合作，实在有些令人难以置信;再则两地隔阂也十分之大，当年宗国大战，双方都死伤无数，可谓血海深仇，如此情况，若说要行刀兵之事或许还比互相通商更让人相信一些。”
沈青云轻轻叹了叹气，道:“洵儿，你聪明伶俐，凡事稍微点拨即可贯通，但是比起许然这等大家族子弟，可谓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沈洵道“还望父亲为孩儿解惑。”
“或许一百二十年真的太久了，以至于大家都以为这边与八大宗门那边理所当然就应该隔绝了一般。但是就算是隔绝了一千年，山阳关是人所建造的，凭什么人就不能开放它，长老会那些老头凭什么就认为以前如此，现在就该如此……”
“至于你说的血海深仇，”说到这里，沈青云嘴角微微一撇，讥讽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宗国大战可是一百二十年前的事了，死了的人还能碍着活着的人赚钱了？而且皇上就算不开放山阳关，难道九大世家就当真没有与那边的八大宗门交易了吗？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去年年关你二叔从玉京回来，不就带回来了一块阳精玉吗，那可是西面那边才会有的东西。”
沈洵这才想起来去年过年的时侯，二叔确实带回来了一块阳精玉，据说修炼至刚至阳功法的人佩戴对于修为极为有帮助。沈洵当时只把沈青海作为偶像疯狂崇拜，连山阳关那边的东西都能搞到手。
沈洵恍然大悟，道:“九大世家早与对面有了勾结！”
能有这般本事与山阳关交易的想必也只有九大世家了。
沈青云道:“所以当许然一说，其实我就已经信了八九分。若无大利，许家怎会租我家这都快被朝廷遗忘了的郡城的坊市？我想当今皇帝开放山阳城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与其让这些世家暗地里与宗门贸易，不如让他们明面上往来，皇室还可以收取非常可观的商税。”
沈洵点点头，然后担忧道:“原来如此，那我家此番岂不是处于风口浪尖之上？”
沈青云道:“你能看到这一步已是相当之不错了，今日来的是许家，恐怕接下来的这几日其他几家也要过来了。”
沈洵望着疲惫的沈青云道:“父亲可有对策？”
沈青云摇了摇头:“暂时没有，不过所谓祸兮福所倚，对我沈家来说，是挑战也是机会。如若能在九大世家夹缝之间生存下去，对我沈家来说想必也有质的飞跃。”
沈洵愤愤道:“没有实力，只能任他们夺取。”
沈青云道:“世道本如此，所谓物竞天择。我沈家弱小，所以你二叔因为许子期死了，我沈家还要感恩戴德，与有荣焉。如若我家实力雄厚，你二叔怎会无故惨死，在许子期卷入的斗争里面沦为炮灰。”
沈洵神情有些复杂，只听沈青云继续说道:“与你说这么多，是因为你是我李家崛起的希望所在，你处事是不如许然这种大家子弟，但是你天赋并不差于他。出生如我等小家族之人，眼界短浅必不可少，但是这些东西后天都可以学习，唯有天赋与生俱来，不可改变。”
“我家等了两百年，方才等来了你这么一个可以修习阴阳转轮经的天才！”
家族的未来压下来，沈洵顿觉有些紧张。不过他早已打算了要守护好眼下的这一切，因此目光逐渐坚定了起来，手中的拳头微微握紧。
他不想再孤零零一人了，他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是只要有沈家在，有父亲、三叔……在，他的人生就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