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再细想下去了。
等我回到2024年,我的思维和思想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改变吧?
我真的很怕自己变成和王显贵这类的嗜血疯子。
我从骨子里就鄙视这些残杀动物、欺负弱者的变态白痴。
我绝对不能变成那样。
“马千里就在屋子的床底下绑着。”唐嘉看着地上那些图案说。
我问:“他还活着吗?”
唐嘉看向我:“你是白痴吗?如果他死了,我会直接说死了,而不是说还被绑着。”
我很无语,我越来越明白为什么自己从小到大都这么招惹讨厌了。
我是挺讨厌的,我都想扇自己一耳光。
所以,我抬手打了自己,但不是唐嘉,而是我现在这副身体。
周辉,算你倒霉。
唐嘉皱眉:“你有病吧?”
我立即爬上去,找到纸笔,照着那些图案画在纸上。
因为我无法带走纸和小腿骨,我只能交给唐嘉。
我原本想藏在什么地方,但从1993年到2024年之间隔了31年。
31年斗城变化很大,我无法保证回到2024年后,我来斗城还能找到。
唐嘉虽然可以藏着这张纸,但是小腿骨他没办法藏31年。
唯一的办法就是,我让他找个坟地,而且要找坟的中心位置的坟。
然后在紧挨坟的位置挖坑,能挖多深就多深。
接着用塑料布包裹好纸和小腿骨,埋进去。
我如果没记错,埋在土里的塑料需要50年才能降解。
所以,埋31年应该没问题。
等我回去,我肯定会有掩埋的的记忆,我会顺着记忆来斗城挖出来。
那是我必须拿到手的东西,那是我的筹码。
唐嘉问:“为什么我要帮你?”
“你肯定会帮我,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知道。”
我很清楚,我只有这样说才能让11岁的自己照做。
唐嘉又问:“为什么要找坟的中间的坟?”
“从风水的角度来说,坟的中心位置的坟,一般来说不会有人动,以后你会明白的。”
“听起来很有趣。”
我知道他会觉得有趣,因为我真的对玄学风水这方面很感兴趣。
否则,我也不会写《午夜开棺人》《奇货》这个异文化系列。
我又叮嘱他坟地一定要找高处,最好是半山腰,山脚下还有湖或者河流。
“记得一定要深挖,能挖多深挖多深,去的时候带上卷尺,量一下深度。”
“是怕下雨或者泥石流冲走?”唐嘉问。
果然是我,一点就通。
唐嘉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
我只得说:“我不是周辉,以你现在的认知来理解,就是灵魂附体。”
唐嘉皱眉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虽然我了解我自己,但我也知道,我很难在某些事情上说服自己。
我是一个要不就不在乎,但只要在乎就会刨根问底,不查清楚不罢休的人。
“我说的是真的,我刚才交代的那些很重要,也许明天或者过几天,你又会看到以前的那个周辉。”
听完我的话,唐嘉点头。
我松了一口气,然后我们俩一起爬出去,先将马千里给拖出来背到院子外面。
接着,我们俩又将各种调料倒在王显贵尸体上。
这其实就是破坏现场,避免发现我们俩的痕迹。
虽然警方很容易通过脚印判断,但我们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接着我们开始找木头和稻草,我需要烧了地窖里的那些东西。
就在我寻找的过程中,我又在左侧房间里发现了那些大水缸。
水缸里藏着抹上盐的尸体。
现在我可以确定,当年我所看到的所经历的都是真的,绝对不是自己的臆想。
我就站在那看着,唐嘉在我旁边皱眉捂着鼻子。
我问他:“你有什么感觉?”
“恶心。”
“只有恶心吗?”
唐嘉点点头,转身离开。
我再次松了口气,我很害怕11岁的我看到这幅场景会觉得兴奋。
只要不是兴奋,哪怕不觉得残忍或者难过也无所谓,毕竟我天生就这样。
点燃地窖后,我与唐嘉一起将马千里背到火葬场大门的路灯下。
紧接着,我又用石头砸了门卫的玻璃。
我等着门卫出来,发现马千里后才和唐嘉离开。
我们俩顺着原路返回,一个爬回三楼,一个爬回四楼。
我再一次杀死了王显贵这个精神变态,连带他的变态女儿一起斩草除根。
而且这次是我和我自己联手干的。
应该说,是11岁的我救了42岁的我。
我小时候真的很可怜,但也真的很强大。
我虽然无法像很多人一样,用美好的童年来治愈一生。
但我后来能孤军奋战,不断跌倒又爬起来,正是因为这糟糕的童年。
想到这我又爬到三楼。
唐嘉就在站在阳台上,似乎在等我。
我问:“我可以脱鞋进去看看吗?我保证不会吵醒你爸妈。”
唐嘉默默点头。
我走进房间的那一刻,才是真正的穿越了31年回到过去。
我的卧室只有床和当作书桌的缝纫机。
旁边那个简陋的木架上放的都是我最爱的书。
但没有课外书,最多也就是老师允许范围内的世界名著。
我还看到了床头那只可爱的毛绒熊。
我忘记那头毛绒熊是谁送的,但我真的很喜欢,我每晚都抱着。
我父母很多次威胁我要扔掉那只熊。
他们觉得,我是个男孩儿,为什么会喜欢毛绒玩具?
我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孤独。
其他孩子很怕床底下,但我不怕,我经常会睡在床底下。
我觉得狭窄的空间让我感觉到安全。
我走到卧室门口,悄悄地伸手把门打开。
就在门打开的那一刻,一只猫钻了进来。
那是小花,是我以前养的狸花猫。
小花进来后,碰到我的脚先是一愣,然后躲开,疑惑地看着我,然后又看着唐嘉。
似乎小花知道,我和身后那个11岁的孩子是一个人。
唐嘉上前抱起小花,轻轻抚摸着。
我很想告诉唐嘉,在今年夏天的时候,小花会死,会被我妈害死。
我妈不是故意的,但也是有意的。
我妈认为小花身上有跳蚤,所以,她干了一件蠢事,就是给小花身上洒了敌敌畏。
猫会舔毛,然后小花被毒死了。
那是我这辈子养的第一只宠物。
我不敢去想到底是因为我妈蠢,还是因为她恶毒。
我宁愿她是真的蠢。
我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我是父母捡来的孩子。
因为我和他们截然不同。
可是,我妈是个精神病患者,我也是,这说明我就是她亲生的,好可悲。
我小心翼翼走进客厅,看着那台在当时算是不错的彩色电视,还有那台1991年买的冰箱。
我至今都记得那个牌子,叫阿里斯顿,那是我家的第一台冰箱。
唐嘉就站在卧室门口抱着小花看着我。
他那空洞无神的眼睛里现在有了好奇。
我看向客厅的大阳台,我还记得我就是在那里学会怎么假哭。
我父母常揍我,但我不会哭。
其实很多时候我会挨揍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不会哭。
我就是咬破嘴唇都不会流泪,他们就会打得更狠。
后来,我意识到,好像哭可以避免不被揍那么惨。
人在打哈欠鼻子发酸的时候会哭,当我需要哭的时候,我就会用这个办法。
虽然我会模仿,但我面对相机的时候还是很茫然,就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
照片会拍出影子,影子就是灵魂。
迟钝的影子会摒弃没有感知的灵魂。
所以,我没有办法挤出真正的微笑。
我又想起来,当年我从第一次遇到王显贵那天,我问过我父亲一个很傻的问题。
“爸,你杀过人吗?”
我爸没搭理我,这是废话,他上过战场,真正的战场。
我只是想知道,杀人感觉是什么?可我不敢问那么详细。
我又走到大门口,看着那把锁。
我知道门外还有一把锁,每当假期开始,我父母就会在外面再挂上一把锁。
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把我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
这样做不是为了让我与危险隔绝。
他们是想将我这个危险与外界隔绝开来,以达到保护这个世界的目的。
因为我本身就是个危险。
可他们没有达到目的,我还是冲破了这个牢笼。
然后,我这个危险除掉了其他的危险。
我杀掉那些精神变态并不是出于正义,我只是想要用这种方式填补我心里的那个窟窿。
哪怕只是短暂的。
我走到父母的卧室门口,门没有关严,留着一条缝。
我透过门缝,但什么也看不到。
卧室里太黑了,没有一丁点光线。
就像是我黑暗的童年,没有光,没有温暖,没有安全。
我回到唐嘉的卧室,将门轻轻关上。
我看着11岁的自己,很想告诉他之后31年会经历什么。
我很想对他说,你对任何事都可以不在乎,但你一定要在乎自己。
你可以不懂爱,但是你必须要学会去爱自己。
我最想告诉他的是,你以后千万不要学别人恋爱结婚。
你学不会的,你只是拙劣地模仿,想要做个所谓的正常人和好人。
可我不敢,我什么都不敢说,我甚至不敢去抚摸小花。
我很怕这样会影响未来,我怕会因此无法遇到池书瑶。
如果无法遇到池书瑶,我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怦然心动。
我告别了11岁的自己,重新爬回4楼。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等我回到床上躺下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虽然我极力在避免伤害他人,但我还是杀了人。
我杀死的是我自己,那个差点倒向黑暗面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