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十分杜少文先生便早早来到前门烤鸭，他不上三楼秘密包间就要坐在靠窗的位子。老先生倒背双手佝偻着腰，花白头发，瘦而高，眼神锐利，满脸严肃，绝非等闲之辈。
也绝非一般人所能近身。
老头子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方脸，很高，健壮，长相粗鲁，胆小的孩子很容易被吓哭，不似助理倒像保镖。
齐鑫站在门口迎接，不过分客气也不疏远，“老爷子来了，好久不见。”
旁边凶神恶煞般年轻人见到齐鑫连忙低头问候，“齐阿姨好，我是杜程耘，您还记得么，小时候没少受您关照。”
开口竟然乖巧斯文，实在让人大跌眼镜。
唐林就那么顺其自然站在齐鑫身边，点点头，不说话，看着。
齐鑫微微一愣，“小程耘，都这么高了，变样子了，十多年没见了。”
老头子却毫不客气的训斥，“光长个子不长出息，连科学院研究所都没有考上，家门不幸。”
祖孙两人靠窗落座，刚好一张小桌子，四人最佳。
齐鑫笑笑，“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些事顺其自然就好，豆豆若有小程耘这般乖巧懂事，我做梦都能笑醒。”
老头子眼前一亮，“此言差矣，豆豆可是好孩子，我还一直想着能不能让这不争气的小子娶过来当孙媳妇呢。”
糟老头居然如此喜欢黄豆豆这个混世大魔王，居然还想要她当自己孙媳妇。
唐林一阵恶寒。
当然杜家自隋唐以来就是大家，后世虽然起起落落，可仍然门风显赫，杜少文如此说只当人老了爱唠叨。
齐鑫亲自斟茶，老头子也很懂，如此大年纪半起身谦让，至少这点就要比那些倚老卖老的家伙们好上不少。
接着齐鑫亲自给唐林斟茶，唐林淡然受之，眼皮都不抬一下。
齐鑫则全程微笑。
至于杜程耘肯定没有此等资格，他也识趣自己处置。
老头子从进门就看唐林很不顺眼，一如之前所料，所以他也不在乎。
“咳咳，齐鑫，这个年轻人看来傲气的紧。”
齐鑫摇头苦笑，压低声音，“这孩子不懂规矩随心所欲，来了混劲敢跟家里黄老争个长短。”
老头子脸色愈加难看，“嗯？有这等事，如今放眼华夏还有人敢对黄老不敬？”
看老头子的身体姿态很想立刻动手为民除害的驾驶，齐鑫脸色也更苦涩，“别动怒老爷子，您知道他平常喊我什么，连声阿姨都不叫，直呼其名。”
老头气的胡子打颤，“混账东西，如此浑不吝不收拾了还留着过年么！”
脾气真爆。
唐林这才开口，不过不是跟老头子对喷而是对着齐鑫，“齐鑫，叫名字也是尊重，华夏礼仪之邦，一个人的名字乃父母长辈精心所赐，叫名字不是很好么。”
老头子已经伸手抓起桌上吃碟，杜程耘连忙阻拦，“爷爷，爷爷，齐阿姨话还没说完呢，您得听整个的。”
老头子呼呼直喘，“若是在杜家，此等不肖子孙早已逐出家门！”
唐林笑了，“杜先生，我是特意请您出山的，以后咱们相处的时间还多，要打骂随时可以。”
老头子怒眼圆睁，“不去，不管你是谁，不管你什么理由，对黄老大不敬就是十恶不赦！”
齐鑫突然接了句，“可即便如此这孩子依然是黄老眼中的独苗。”
老头子惊住，不敢相信的看向齐鑫，齐鑫微微点头，老头子老脸涨红叹息一声，“怪不得如此目中无人，原来他就是黄老钦定之人。”
“说吧，要我做什么。”
唐林抬手摸摸鼻子，拿出平板打开商中公路草图递了过去。
老头子看了下，微微一愣，“我有个学生，叫曹晓东，虽然愚钝了些，不过总算还知道学成回报家乡，你从商唐来。”
唐林点头，“对，从商唐来。”
齐鑫解释，“老爷子，他就是唐林，接下来会执掌商唐。”
唐林则心在项目，“杜先生，往后看。”
老头子翻页查看，脸色逐渐认真起来，“好，胆子不小，你想直接打造商中五郎山一体化快速公路，五郎山隧道工程初始设计绝不是曹晓东的，是谁？”
唐林顿了顿，“是我补了些专业知识临时拼凑起来的。”
老头子抬头，眼中充满怀疑，唐林便趁热打铁给他讲了五分钟自己关于一体化快速公路以及公路沿线工业商业开发和明星服务区沿河风光带旅游业定位的介绍。
听完老头子眼里终于再无疑虑，“虽然在专业上班门弄斧，但想法大胆且有一定实现的几率，成功的可能性百分之三十左右。”
“你可知道其中的资金缺口么，你可知道自己身为地方主官要承担的责任和后果么。”
唐林身子稍微后仰，“杜先生你若来商唐亲自操刀主持，那我会把各方面风险降到最低，直接打造一体化快速公路。你老人家不来，或者不敢来，或者没有十足的把握用最少的钱做出最好的设计。那么我回去乖乖只重修商中公路。”
老头子狂笑，“后生可畏，直接把烂摊子全都推到老头子这边来了。”
“好，现在就答应你，用你原计划的一半资金做出最好的设计。等我处理一些事情，一周后便正式进驻商唐，这条路不设计好老头子就不回九京城。”
齐鑫和杜程耘都吓了一跳，尤其是杜程耘连忙小声提醒，“爷爷，爷爷，您的行程已经排到了明年上半年，怕时间错不开，调整很麻烦。”
老头子立刻训斥，“不争气的东西，那些有的没的别人也能去也能做的通通退掉或者延后改期，商中五郎山一体化快速通道项目难度很大极具挑战，交到别人手里老子不放心！”
唐林起身，毕恭毕敬给老头子施礼。
老头子一挥手，“别假惺惺繁文缛节，老头子不喜欢你的行事方式，但哪个年少不轻狂，不信你也得信黄老，他比我高深高明，眼光更毒辣，他看准的人不会错。”
唐林咧嘴笑笑，“老头子，这一躬不为自己，为的商唐百姓。我不确定自己可以在商唐主政多久，但在位一天就得做事一天。”
一笑泯恩仇，杜少文又开始拿自己孙子打趣，“见了你猖狂模样老头子也大概知晓为什么豆豆看不上家里这没出息的东西了，人比人得扔啊。”
“要是程耘能有你一般模样气魄，豆豆就可以给我杜家传宗接代了。”
齐鑫笑着回应，“老爷子可不能如此说，谁家女儿嫁给小程耘定然安稳幸福一生。若是哪个嫁了这孩子，注定辛苦。”
老头子很快反应过来，“如此说倒是我偏颇了，唐林要娶妻了？”
齐鑫点头，“差不多吧，对方是中州的常务副市长。”
老头子皱眉，“女子常务副市长那岂不要四五十岁了，比齐鑫你年纪还要大，这不胡闹么！”
齐鑫没直接解释，而是用手机搜出黄莹有关新闻给他看，老头子差点惊掉下巴，“这小女子年纪轻轻就是常务副市长？乱来，30岁都没有么，还是那个叫什么美了？”
杜程耘提醒，“爷爷，那个叫美颜，不过黄副市长肯定没有，而且她36岁了，跟唐大哥刚好合适。”
老头子回头看孙子，那意思你给我个具体解释，杜程耘只能说明缘由，“爷爷不是让我进行华夏仕途体系与干部年轻化项目么，中州黄副市长就是其中最有代表性人物，为此我还通过电话和邮件专门采访过她，所以知道具体情况。”
老头子高兴的点点头，“嗯，至少知道背后努力，还可以。那你说说那小女子和唐林到底怎么合适？”
唐林齐鑫互看一眼，两人都不知道老头子这般八卦。
杜程耘想了想，“因为采访黄副市长，所以对她周边人物关系亦有所梳理，黄副市长的性格本来不太容易恋爱结婚，她心中有大志向，工作就是她的理想，仕途就是她最好的舞台。”
“但她遇到了唐大哥，唐大哥是黄老选中的人，所以黄副市长也没办法不被他吸引。虽然刚刚开始接触唐大哥，但看得出他是个有大本事大智慧的人。”
“不说别的，就说对待爷爷您的方法，看似无理实则欲擒故纵，爷爷您更是一点火就着完全掉进了人家的陷阱之中。”
“如此说并不是指责唐大哥，而是单此一点就看得出他可做大事。因为即便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可放眼华夏又有几人敢在如此时候如此担当？”
“我钦佩唐大哥的胆量魄力能力，也钦佩爷爷迎难而上宝刀不老。”
老头子眼光里开始充满长辈的慈祥溺爱，“臭小子，也不知道是说好话还是拍马屁，反正听着还行。”
“你也想跟着爷爷一同去商唐？”
杜程耘站起身，“第一爷爷身边必须有人贴身照顾，因为您工作起来就不要命。第二您说了商中五郎山快速路项目难度大挑战大风险大，交给别的任何人您都不放心，这么好的学习时间机会我必然会主动请缨。”
老头子转头看向唐林，“多个人多不少话费，人吃马喂的，唐林要不这样，让这不争气的东西跟着一起去然后费用我们自理。”
老头子说的很认真，这便是老一辈心中的家国情怀，相比获得他们更愿意付出。
唐林抬手摸摸鼻子，“老头子，别折煞我，商唐的确穷，但是该花的钱必须得花。杜程耘您不提也必须跟着一起去，以项目助理的身份过去，工资奖金待遇一样都不能少。”
“老头子你一口一个不争气的东西，实则心里疼爱的紧，否则今儿个也不能贴身带来。”
老头子假装愠怒，“齐鑫没说错，这熊孩子得理不饶人看破也说破。”
唐林看向杜程耘，“我只是不想让他长大了还生活在老头子的羽翼之下，再好的天赋也得放出去磨练才行，倘若没有部队的锤炼我现在肯定一事无成。”
杜程耘赶紧起身跟唐林正式握手，“以后还请唐大哥多照顾。”
唐林撇撇嘴，“照顾未必，但要发现哪里不对肯定提点你。”
齐鑫很高兴，这顿烤鸭吃的也高兴，事情就此敲定。
因为此行两件大事都过于顺利所以唐林打算用两天时间去个地方，见个人，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