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文莹点了点头,语气意味深长。
“你明白就好,娘亲都是为了咱们的将来。”
“可惜我……我怕是连这阵子都熬不过去,更谈不上将来了。”
听着娘亲的叹惋,付俊良眼中陡然闪过一抹决然。
“娘亲,您且安心,孩儿一定救您出去。”
付文莹眼底有一抹精光瞬闪而过,被她极好地掩饰住。
她叹息着摇摇头,仿佛狂风骤雨间饱受摧残的花枝。
“俊良,你的孝心,娘亲感受到了。”
“但娘亲明白,这件事真正执行起来,必定是百般曲折。”
她抬眸凝视着儿子,眼中尽是不忍与心疼。
“我不怨你经受波折,许颖微不准你接近我,忤逆她不是明智之举。”
“只要你余生顺遂风光,我就心满意足了。”
付文莹一番话,说得付俊良心中的愧疚跟自责更甚。
“娘亲堵上性命的代价,将我带到这个世界,为了我的前程,还忍辱负重多年。”
“我若背弃娘亲,那跟畜牲有什么分别?”
他唇线紧绷,神色庄重,语气毅然决然。
“娘亲,孩儿在此立誓,这辈子绝不会背叛你。”
娘亲说得对,爹爹有一道绝佳的护身符,他跟娘亲,才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娘亲为他纵横谋划,他不能辜负。
付文莹神色微动,起初她是带了几分刻意,然而见儿子这样情真意切,她不由得触动。
“好孩子,有你这句话,娘亲也死而无憾了。”
付俊良沉吟片刻。
“疫病一事,娘亲不必惊慌,我会想方设法将药给您送过来。”
付文莹悄然松了口气。
她眸子转了转,陡然生出一个更大胆的念头。
“俊良,若你想救娘亲出去,眼下便是最好的时机。”
付俊良不受控地慌了下神。
付文莹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
“最近门口守着的人懈怠许多,或许正是疫病的缘故。”
付俊良恍若未闻,他是有这个念头不错,但他觉得这件事需要缜密周全的布置。
他抿了抿唇,犹豫着说道。
“娘亲,眼下疫病横行,您逃出去了也不安全。”
“再者,公主府最近对人员出入限/制得格外严格,需有专用的纸张才能放行。”
他不是不愿解救娘亲,只是觉得不能冲动行事。
付俊良在心中自我解释着。
为了计划得逞,付文莹纵然不满,但仍压抑着情绪,温声细语的。
“不是有预防疫病的药吗?我喝了就没事了。”
“孩子,你看看这里有多恶心。”
“我宁肯感染疫病死了,也不愿饿死在这,让自己的尸体在这发烂发臭,被老鼠啃食。”
付俊良眸光微微一颤,态度出现松动。
付文莹察觉之后,忙乘胜追击。
“你方才说,府上感染疫病的人都被分隔开,那人手应当会变少,看守巡逻也就没那么紧密。”
付俊良打断她的话。
“人虽然变少,但几处通往外头的门肯定把守严格。”
“我手上也没有通行的纸张,那些都是陆大人在管着。”
付俊良神色纠结,将事情说得很艰难。
付文莹耐人寻味地看了他一眼。
她瞧出了儿子的推脱,但她没有爆发、没有歇斯底里,而是柔柔一笑,以退为进。
“娘亲明白了。”
目光触及娘亲饱含失望的眼神,付俊良心神一慌。
“娘亲……”
喉结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他竟然发不出声音。
付文莹抬手抵住他的唇,示意他不必过多解释。
“娘亲心如明镜,知道这件事办起来很艰难,你还只是个孩子,我不该为难你。”
气氛毫无征兆地落入诡异的沉默中,付俊良垂着头,不知该如何回应。
良久,付文莹开口。
“我想好了,我不能连累你。”
“我便尽力一试,能不能逃,是死是活,皆是我自己的命数。”
她抬手摸了摸付俊良的额前,眸中尽是怜爱。
“事情没有败露,你就永远是许颖微的儿子,我若消失,你便可以安心做那人中龙凤。”
听着付文莹好似临终遗言的话,付俊良六神无主。
“娘亲,您说什么呢?什么消失不消失的?”
付文莹收回手,自嘲地勾了勾唇。
“我的人生啊,已一眼看到了头。”
“以我一人之力,怎么可能逃得出去?逃不出去,便只能活活在这耗死。”
“也有可能逃到中途被发现,重新被抓回来治死罪。”
付俊良垂在身侧的双手逐渐紧握成拳。
“娘亲。”
“儿子帮你。”
付文莹故作惊诧地看了他一眼。
“俊良,还是算了,我不希望你背负太多。”
付俊良却是已经下定决心。
“若叫我亲眼看着自己的娘亲死去,那我余生,只会在无尽的黑暗中度过……”
说到这里,他陡然顿住。
隐隐约约之间,他听见一道匆匆脚步声。
付俊良眼中飞速掠过一抹戒备。
“谁在外面?”
外头静了片刻,随后响起福安有些紧绷的声线。
“爷,奴才带着点心过来了。”
听见是福安的声音,付俊良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虽说福安是新到自己身边伺候的,但这家伙够机灵,认得清谁是自己的主子。
要想前途无量,必得忠心于他。
付俊良自信到甚至有些自负,季生为了他,连死都愿意,这些下人生来便是效命于主人的。
相比起付俊良的游刃有余,付文莹则警惕很多。
她同儿子使了个眼神,后者气定神闲,淡淡一笑。
“放心。”
安抚完付文莹紧张的情绪,他扭头朝着外头道。
“福安,你进来吧。”
话音刚落,外头的脚步声再度响起。
福安提着饭篮进来,看见屋内不堪入目的恶心场景后,他神色未变。
“爷,奴才拿了些清淡的糕点,还有一碗白粥,夫人久不进食,不宜猛然吃太过油腻的东西。”
付俊良目露赞赏,慢悠悠点了点头。
“你考虑得很周到。”
他伸手接过饭篮,随口问了一句。
“你倒是心定,进来这里居然能面不改色。”
福安不在意地笑了笑。
“奴才家贫,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过,看得久看得多,自然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