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掩在黑暗当中，一张脸晦暗不明。
军靴踩在草地上，发出的声响并不大。
只是看到人脸，那点声响的逼近，都像是生命的终结，索命的倒计时。
他栗栗危惧。
“怎么这副表情？”
沈聿青站定在林开齐面前，弯腰笑着看他：“我留你性命，让你多逍遥了一个多月，见着我不应该感恩戴德？”
感恩戴德？
说什么屁话！
林开齐咬牙：“沈聿青，这里是北边！”
他一个南边的军阀，带了这么多人来北边，真是胆大包天。
北边的军阀不会允许他这样。
他带着一千人尚且一直在林子中，更别说他是逃过来的，北边的人不会对他太过警惕。
沈聿青作为堂堂掌握江南大半地盘的督军之子，竟然敢直接带兵过长江，难道不怕引起战事？
单单他人过来，都得引起北边的警觉。
更何况带了兵。
“北边又如何？”
他眉眼未变，对此丝毫不在意。
他随意的掸掸衣服，狂妄不羁一笑，“我要想杀你，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都得死，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他话锋一转，“而且……你当颜海为什么在这里？”
“他……”林开齐眼睛又是一瞪。
一种猜测从心底浮现出来，只是这种猜测太不可思议，他不敢想。
最不可能的答案，往往是事实。
“你想打过长江？”
林开齐声音忍不住提高，几乎是歇斯底里，“你疯了！这事让人知道所有人都会杀了你！他们不会让你这样做！”
“有人不拥护统一，有些人会拥护。”
沈聿青对此信念很深。
清理了这些小军阀，和拥护统一的人结盟，事情就好办许多。
颜海在替他办这件事。
他来北边已有三月有余。
北边没什么人认识他。
为避免其他事端，他随母姓化名为江海，替沈聿青交际游走。
若是北边的大军阀能与沈聿青成为盟友，这些零散的小军阀不成气候。
少数要服从多数，这是大势所趋。
沈聿青知道林开齐会选择去北边，一早就发了电报给颜海，让他守株待兔。
他说，“谁要是能杀了我，是我的命数！你找人杀我，没死我都能留你一条性命，可你伤了不该伤的人，你这条命就到了头。”
沈聿青这些年结了很多仇怨，很多人都想杀他。
他没空一一报复。
就算林开齐找不到他抢军火的证据，但沈聿青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人，林开齐想反攻实属正常。
这个世道，本来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只不过，宋徽宜受了伤。
徽宜受了伤，沈聿青是容不下，忍不了的。
他绕到他的身后，从腰间摸出一把枪。
这把枪，是那个犯人的。
他瞄准，在和宋徽宜受伤的同一个位置，扣下了扳机。
徽宜受过的苦，他要分毫不差的还回去。
林开齐吃痛。
在这点上他还是有点骨气，咬紧牙关没有叫喊出来。
“我抢了你的军火，你花五十万买我的命。”
他不急不徐的重新站定在林开齐面前，看着他冷汗淋漓，眼底多了几分玩味。
将枪扔给颜海，双手插兜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林开齐，
“多亏你找了五道门的人刺杀我，给我清理门户的理由！我的人在那边找到大量军火，几十万金条，还有几把银行保险柜的钥匙！这是一笔钱财！”
林开齐肩膀很痛，沈聿青的话仿佛在他受伤的肩膀上用力砸了一圈。
他喉咙一阵腥甜。
没杀了他，还让他拿了这么多的好处！
他又笑，字字诛心，“没想到你这样慷慨大义！不想活了还为我着想！知道我两袖清风，非要给我送军火送钱！”
颜海在旁补充：“还送兵。”
“啊，还送兵！”
沈聿青笑容满面，他悠闲鼓掌，“你带了一千人出来，我会好生利用，到时候都编入我的军队！”
“……”
他气死人不偿命。
林开齐听了，两眼发黑，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我会记得你的情谊！明年这时候，我亲自给你上柱香！”沈聿青笑。
他抬手随意的挥了挥。
捞起旁边的木桩子坐下，示意身边的人动手。
看了眼手上的手表，晚上十点一刻。
“下手有点分寸，让他天亮再死。”
他不紧不慢的说，“林大帅给我送了这么多礼，我也不能什么都不表示，让他看看初升的太阳吧。”
军官说是。
沈聿青招呼颜海一起坐。
颜海也搬了个木桩子坐下，两人看着林开齐被生生片肉，还能谈笑自如。
一直到天亮，有人陆陆续续醒来。
颜海带的人已经趁他们昏迷时将他们的武器尽数收缴，就算他们人数占了优势，也毫无还手之力。
林开齐身上的肉都被剜了下来，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他还活着，只剩微弱的呼吸。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倒吸了口冷气，哪里还敢起别的心思。
太阳升起，将最后一点黑暗驱散，林开齐的性命也就此终结。
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大帅一死，群龙无首。
他们都投了降。
亲眼看到林开齐被折磨而死，沈聿青这才站起身。
“后续收尾的事辛苦你，我还要回苏城。”
他拍拍颜海的肩膀，“这些钱你都带走。林开齐手下的兵，该杀的杀，还留的留，你看着办。”
有两个月没见徽宜了。
处理完手上的事，他归心似箭。
他开飞机炸了宁城军政府，这事已经传遍，南北军阀都陷入戒备状态。
此次没有打草惊蛇，他开车来的。
回去还要几日。
颜海说好。
他吩咐身边人清理现场。
他刚来这边，还是有很多人不信服他。
这边的参谋知道颜海的真实身份，更是对他有偏见。
这是少帅亲自指派过来的人，他们相信少帅的眼光，故而没有表现出来，也没有为难颜海。
三个多月的时间，他们对他态度大转弯。
他们如今都知道少帅留下他的理由。
沈聿青看颜海在短短时间树立了威信，很是欣赏。
他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