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没有召见白子渊,让他自己滚回府中待着,别再出来丢人现眼。
白子渊被人用蛮力捞过去洗澡换衣服,栖梧也去受罚,为了他挨了杖则二十。
等白子渊费时费力的让人把衣服换好,已经气喘吁吁,脸上露着不正常的笑容,外面的小太监告诉他,栖梧被抓了,会有人将他送回端王府。
白子渊的神色才微弱的变了变。
之后,他看到了神色淡漫冷清的陆焕。
“从前你总是高高在上,觉得苏绛雪的委屈是小题大做,不值一提,不明白为什么你明明只是被骗了,为什么她却不能原谅你。”
“她分明只想跟你撇清关系,可你却处处纠缠,害得她不得不装病来与你和离。”
“你现在明白了,人只有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装病。”
“体会到了吗,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白子渊全程缩瑟着,没有站起身,好像他现在,真的是一个疯子一样。
他体会到了吗?
只有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才会装病,可见当初的苏绛雪,也被他逼到什么份上。
而现在,他所受到的一切,似乎也只是报应?
“我砍了你的手,你就能成日放纵,为了活下来,也能不顾廉耻装疯卖傻,连作为人的底线都不要了。”
“你母亲也是同样,你与你母亲是同样的人。”
“白子渊,你不配站在绛雪身边,更不配在她面前高高在上。”
天已经快入冬了,冷风顺着窗户谁进来,白子渊只觉得浑身冰冷刺骨。
他很想,很想站起来大声跟陆焕辩驳。
可是他知道自己打不过陆焕,更加知道,他如果没有疯,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他不想死。
他想过死,但最终还是选择先活下来。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陆焕朝旁边的侍卫挥挥手:“将他送回端王府。”
有两人上前将他一左一右架起来。
白子渊茫然的看着周遭的一切,神情呆滞。
“你私自放任妾室擅闯宫宴,害得陛下头疾发作,太子殿下不得不提前监国,本该处以极刑,但陛下怜你已然疯癫,又是他的骨血,不愿赶尽杀绝。”
“从此以后你便远离京城,去你的封地上生活,再让我知道你敢纠缠苏绛雪,谁也保不住你。”
他说完之后,转身就走。
白子渊没想到最后的结局还是要离开京城,他猛地抬头,很想问一句,以后永远不见苏绛雪了吗?
可望着周围人不屑的神色,他仍然不敢表露出自己不再疯癫。
他只能被人架着往外走,架上轿子,到了宫门之后换上马车。
这宫城,他是最后一次进来了。
而端王府,他也是最后一次回去了。
从此之后,世上权力巅峰,花团锦簇,跟他都没什么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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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还以为他会去死。”蒋千户随着陆焕一起出去。
陆焕神色却很平静:“绛雪对他的看法,从来都没有错过。”
他从不在意别人的委屈,只在意自己的。
他也绝不会去死,他只会让别人去死。
他要真有几分皇室的傲骨,当初也不会做出那种苦苦纠缠的事情,更加不会在没了手之后还苟延残喘的活着。
陆焕懒得去看从他身边超过去,轿子上的白子渊,他道:“大楚已经没了他的机会,你找人盯着他,若是他到了封地之后仍然不老实,想回京城,就一刀杀了他。”
“若是他想通了,想去西域走走,”陆欢轻声笑笑,“那就别拦着他。”
蒋千户有些惊愕:“大人想让他混进西域朝堂?为何不是北燕……”
北燕,更加没有他的机会。
“他曾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现在表面上一无是处,实则也不是完全废物。苏鸣玉身份曝光,西域那边除了柳家,其他人未必容得下他,兴许会收留白子渊。”
他已经收到消息,西域那边重新派了使臣过来和谈。
“他要是有本事混进西域,正好引得他们内部人相斗,让他们那边也乱一乱,免得他们总对大楚虎视眈眈。”
“他那个样子,都断了手,恐怕不太好混吧?”蒋千户有点犹豫。
“那就看他的本事了,有些人断了腿,不同样是为国效力的肱股之臣?不过他未必有这个胆子,且盯着就是了。”
陆焕是不介意让他活着的,一个苟延残喘的人,对自己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就算他真混进了西域的朝堂,整个西域他都不会放在眼里,何况一个陆焕。
蒋千户默默看他一眼,有什么话忍住没说。
“绛雪呢?”陆焕问。
蒋千户立刻道:“在苏宅,没有出门。若是陛下召见……”
“随她意,她要是进宫,立即告诉我。”
他会和苏绛雪一起去。
宫中起了火,红叶宫一片废墟,老皇帝醒来后只是知道了一下,半点都没过问。
甚至都不像白子渊一样,还想着如何去看看。
只听禁军说从里面找到一具烧焦的尸骨,老皇帝随手让人处理掉。
这样子显然是不打算给什么谥号礼仪,也不给人哭灵的机会,下面的人没有草席裹着扔乱葬岗,已经很有忠心了。
“让她多活了这么久,朕真是想起来就觉得恶心。”老皇帝眼含愤怒。
瞧瞧她养出来的好儿子,半点称心的事都不会做,还有她自己,跟那个许淮在宫中,说不定也早就不清白了。
老皇帝当初让人进宫的时候,可是完全没想过会有这些。
贵妃与其膝下三子,现在只剩个凌王还算完好。
“红叶宫的人全部赐死,宫女太监,一个不留。”老皇帝只觉得脑子里仍然乱糟糟的,愤怒涌上来,很想杀人。
他恨不得现在就杀了陆焕和太子,可是他杀不了。
他抚着自己的额头,一旁的德顺公公焦急喊人:“陛下?”
“将那香炉拿过来。”老皇帝立刻道。
德顺公公将香炉搬过来,老皇帝凑在上面狠狠吸了一口气。
“陛下,”德顺公公看着他的表情变得放松缓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可是很快就重新担忧起来,“太医院的人说了,这个不能长期使用,陛下您醒来到现在,已经点了两个时辰,该灭了。”
“无妨。”老皇帝一副喜悦的脸色,打断了他的话。
德顺公公轻轻用手将香烟散得更开一些,他该劝的已经劝了,事后老皇帝觉得不对劲的时候,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良久,德顺公公才道:“雁门关那边,已经有人在查了。”
老皇帝垂下眼眸,心中的愤恨再一次升起来,干脆抱着香炉,又一次狠狠吸了起来。
自从他在宫宴上晕倒之后,太子监国,不仅给他下了罪己诏,还让人将那天捅出来的事情一一详查。
人证物证本就是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所谓详查,不过是那天才定。
第二天就有了眉目。
苏将军确实是被人出卖,而出卖他的人,也确实是自己派过去的。
他们唯一没有做的事,是没有将自己和那人完全联系起来,没有指控他是在自己这个皇帝的授意下,故意朝苏家下手。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有失察的罪过,天下人看在眼里,对他的敬重恐怕会大不如前。
更别说,就算官方邸报里没有他的罪过。
但实际上,他随便一猜也会知道,一定会有人去外面说他的罪证,等谣言传得沸沸扬扬时,他也无力解释。
白琰替他写的罪己诏很快就被下发到了各个府邸,老皇帝只觉得一切都不在自己掌控之中了。
除了……御林军。
他刚醒来时便见了御林军统领,让他去外面替自己联络朝臣,看看有多少人愿意站在他这边。
如果情况实在不容乐观,他再去找那些封疆大吏。
只要将皇位的实权重新夺回来,他不介意让天下大乱。
而没过多久,老皇帝就与当朝太师联系上,太师周渊愿意替他在外面笼络人心。
这些事情当然没有逃过陆焕的耳目,周渊刚要行事,穿好衣服出门的时候,锦衣卫就已经上了门。
周渊神色难看,他只是太师,没什么实权,那天在晚宴上,他甚至没什么出头说话。
要不是老皇帝答应,如果这件事成了,便仿照先朝,在内阁成立首辅的位置给他,他也不会如此冒险。
见到陆焕进来,他整了整衣衫,直接开口:“你们要如何才能收手?”
陆焕自顾自坐在他厅堂的上首,让人给自己上一杯茶,等到周渊实在耐不住,也坐下与他谈的时候,他才道:“周太师这是何意?什么叫我们?”
周渊冷着脸:“你何必明知故问?宫宴的事分明是你和太子一起谋划,却让端王挡刀,现在你们仍然把持着宫禁,不就是想让陛下被架空?”
陆焕嗤笑一声,半点都不客气:“我想让陛下被架空?那我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当然是因为你们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