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在船坞外的百姓早已是摩肩擦踵,队伍排到街道的尽头,令人望不到边儿。
此时有人耐不住性子,不管不顾地将身前之人往前推,前人没有防备,直接扑到更前方之人的后背......如此一个扑一个,将本就快要按捺不住的火气彻底激了起来。
有人恼身后人乱扑,有人深知罪魁祸首是船坞的主人萧琅,皆在破口大骂,互相推搡。
场面一度失控。
春生、林遂宁、沈飞云姐弟俩甚至是小玉,都跳窗而出,看到有人跌倒、即将落入旁人脚下时立刻去将人给拎起来。
类似的行为,不少会功夫的好汉也在做。
只不过,和楼下密密麻麻的人群相比起来,他们的数量显得太过稀少,于是只能是救得了一个算一个。
瞧这状况,北境人卓千帆徒有怜悯之心,却收回目光,紧贴在窗旁的墙壁后。
他侧头看向阿莲,嘴角扯出个残忍的笑:“你我毕竟分属两国,你带我赚的那些钱,最终都会换成兵马,攻打大宴,杀害你的同胞,你难道一点都不介意?”
闻言,阿莲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卓千帆。
看他额头上暴起的青筋,看他眼中密布的红血丝,看他因咬牙而鼓起的腮帮子。
显然,他并不如他所说的那么清醒。
阿莲平静道:“你身处边关,最是明白北境的子民也好,大宴的子民也罢,都不过是一群为上位者争抢地盘而浴血奋战的可怜人。真让你动手杀他们,你真能做得到?”
近几年战事停歇,两国边关百姓过了段太平日子。既如此,又如何甘愿再起干戈?
再说了,拜萧琅的商路和钱庄所赐,两国边关百姓有了深.入的接触,发现双方都身不由己,也都深受战事之苦,关系早不是当初那般不共戴天。
而阿莲拉卓千帆一起做生意,自然也有化干戈为玉帛之意。
卓千帆企图再往外瞧,可恰巧看到一个两鬓斑白的妇人被推倒、被混乱之中的人接连踩了几脚,他想也没想就跳出去,将那妇人拉了起来。
这一刻,他忽然有了答案。
但这个答案对他来说是可笑的,是满含背叛的,更是屈辱的。
枉他二十多年中,最深的记忆是父母带着年幼的自己和妹妹四处逃难,是父母兄弟战死于大宴的战刀下,是无数同胞伤心欲绝愤慨难忍,是血染天际浸透滚滚长河,更是亲妹妹被大宴盗走不知所踪。
回到雅间里,卓千帆愤恨道:“能,他日战事一起,我只会想到大宴欠下的累累血仇,楼下那些人亦不再是普通民众,都是要取我族人性命的刽子手。他们不死,死的就会是我和我的族人。”
说得很对。
战场上,任何人都会举起刀剑,任何人都可能是刽子手。
对敌人的宽容就是对自己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