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只在乎自己的想法。
志在拜相的时候就埋头苦读,一年半载都未曾主动回去看望过母亲,一朝跌落泥潭之后,放任自己与乞丐为伍,却叫一生拮据但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得体的母亲跟着睡草铺。
二十年如一日,母亲含辛茹苦,不曾得过一次反哺,亏他熟读圣贤书,从未做过一次圣贤人!
如果说院长摒弃正义,对权贵阿谀奉承,令徐朗的精神支柱坍塌了。
那么阿莲的质问,则能令他对自己的道德也产生了质疑。
已经残破不堪的废墟经历二次坍塌,带给徐朗的冲击丝毫不减。
但是,当表里不一的院长和含辛茹苦将他养大的母亲放到一起比较,前者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其带来的伤害也仿佛变得不值一提。
徐朗紧紧握住徐母的手,目光森然地看向阿莲:“你别以为帮我攻克心魔,我就会感谢你,你有所图谋,居心不良,我绝不会......”
“话别说太早!”阿莲与之对视,眼神中没有一丝退让,“我确实有私心,我不否认,你就说这份恩情,你认不认?”
话题又回到了最初。
如果阿莲是直接逼徐朗为她做事,他可以找出无数个理由来拒绝,但是她直接挟恩图报,他作为一个被“忠孝仁义”熏陶近二十年的书生,实在无法违心地说出“不认”二字。
过了很久,徐朗才能找回自己的声音。
“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阿莲见状,松开不知攥了多久的拳头,掌心里也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冒出了一层黏腻的汗。
其实,她没有徐朗以为的那么强硬。
徐朗是她见过的人当中最有望在朝堂上崭露头角的,所以他是她无论如何都想要拉拢的人。
她不需要他做其他事,只要他入朝为官,能做多大官儿就做多大,在她不幸被京城那几位皇子关注到后,能为她说几句好话,让她和小淮南不至于走投无路。
所以说,他们之间,看似她占主导地位,实则决定权从来都在他身上。
徐母情绪激动,温而逸还小,张伯等人不知情还能过得轻松些,阿莲道:“我们出去说吧。”
“好。”
徐朗劝了徐母几句,交代大家伙儿帮忙照顾一下她,就同阿莲走出了屋。
直到僻静处,他道:“逸儿偷偷回了几趟庆宜街,本想给那些乞丐送吃食的,却发现你最近日日都施粥,还给他们送去了棉衣棉被,最重要的是你真报官,让官府把那帮混混给抓了。”
后面几句话,不像是徐朗的口吻,反而像是温而逸的。
徐朗笑道:“他常跟我们念叨,说是要感谢你,刚才却忘了,我替他说一声,免得等他想起来后懊恼。”
“那你替我告诉他一声,我知道了。”阿莲眉眼柔和。
没有人会不喜欢善良且知恩图报的孩子。
看着这样的阿莲,徐朗心里忽然冒出深深的无力感。
因为他明明看得懂她的所有算计,明明知道她让他做的事很难,甚至很可能有危险,他却仍被他的道德、良知所裹挟,不得不答应她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