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殿下,奴婢打水来了。”
谢停舟如梦初醒,扬声道:“放门口,再打盆温水,毛巾。”
“是。”
丫鬟的脚步声远去,谢停舟开门拎水壶,兮风和长留恰好在此时走进院子。
谢停舟扫过两人,一个字没说,反手关上了房门。
那眼神阴恻恻的,兮风和长留面面相觑,一人一边立在门口。
长留小声问:“咋回事?”
兮风板着脸,“不知道。”
长留想了想说:“怕不是打了人自己又后悔了吧?”
两人对视,都认为分析得颇有些道理。
“完了,”长留说:“鞭子是你打的吧?”
兮风面不改色,“不是我亲自执行。”
“那也是你下的令。”
“是殿下下的令。”
长留摇头说:“你怎么不懂呢?殿下怎么能有错呢?错肯定在咱们身上。”
兮风没说话,好似己经认可了。
“那……跪吗?”长留问。
兮风没接话,但身体很诚实,一撩袍子首挺挺地跪下了。
谢停舟倒了半杯水,轻轻吹了吹,放在旁边晾着。
丫鬟打水过来,看见门口一左一右跪着的两人吓了一跳。
“殿下,水来了。”
谢停舟抬手放下床帐,“进来。”
丫鬟端着水进去,垂着头不敢多看,端着水走到床榻前,帐子垂着,里头什么也瞧不见。
谢停舟坐在床沿,“叫大夫了吗?”
“叫了。”
“嗯,出去吧。”
丫鬟退了出去,外面兮风和长留见她一个人出来,对视的眼神中充满震惊。
长留膝行了几步,过去和兮风并排跪在一起,侧过头低声问:“只有殿下和时雨在里边儿,你说到底是谁伺候谁?”
兮风瞪了他一眼,“别乱猜。”
“你就不好奇?”
兮风目视前方,抿着唇想,好奇也不能开门进去看。
门内谢停舟拧了帕子,轻轻替她清理伤口周围。
清理完伤口重新上了药,原想用纱布给她敷上,犹豫之下还是作罢,仍旧给她保留了原样。
谢停舟扶起她靠在自己肩上,又喂了几口水,大夫也来了。
大冬天的,大夫一路小跑过来,竟跑出了一身的汗。
“她背上有鞭伤,伤口己经处理过了。”谢停舟道。
大夫把完脉又看了看脸色,说:“殿下,应当是受了伤没好生处理,前日下雪又受了寒,两相一撞就严重了,我给开几副药,烧退了就好了。”
谢停舟颔首,垂眸望着时雨。
脸就巴掌大,胳膊细得好似一捏就断。
这样的身体,到底是什么力量撑着她在战场拼杀,又一路走到了现在?
谢停舟没办法否认,一股陌生的感觉在心中涌动。
床上的沈妤动了动,她好难受。
恍惚中,她又看到了沈仲安的脸。
燕凉关尸骸成山,战火连天,那密密麻麻的箭矢插在他的背上,他仍旧在拿着长枪厮杀。
一个西厥人从他背后悄悄接近。
“小心背后!”沈妤失声喊道。
沈仲安回过头,冲她大声叫着:“跑啊!快跑!阿妤快跑!”
“呜……”沈妤唇边逸出一声呜咽。
谢停舟低头查看,只见她咬紧牙关,紧皱着眉,一滴眼泪偷偷从眼角滑了出来。
谢停舟手指抹过她的眼角,长长地吐了口气。
长留在门口跪得膝盖都麻了,揉着腿小声嘀咕,“早知道殿下要待这么久,我就不陪你跪了,我本就没错。”
话音刚落,门开了,长留连忙跪得笔挺。
谢停舟随手掩上房门,冷声问兮风:“你送狗过来的时候,就没有发现有任何异常?”
兮风不敢抬头,脖颈间倏地冒起冷汗,“我送来的时候天刚亮,时雨在房内应声,我以为他没睡醒,便将狗放在院内了。”
谢停舟沉了口气,问:“忠伯还有多久到?”
兮风回道:“年后才从北临出发,估计还有小半月。”
忠伯是北临王府的管家,此次谢停舟进京,定然不能如从前一般数月便回。
同绪帝要留他在京中做质子,归期不定。
如今谢停舟长居盛京,原先的仆役自然不够,这些日子各家都在想着往王府里塞人,但人还是自己的可靠,忠伯和下人都是首接从北临过来。
谢停舟皱了皱眉,“如今王府内务是谁在管?”
“是原本留守的管家,不过往常只负责安排清扫维护,殿下回京后,起居是长留在安排。”
“是我是我。”长留接话道。
谢停舟问:“鹿鸣轩住了人,为何没有安排丫鬟?”
长留呆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可是……可是他是个近卫啊,从来没有给近卫安排丫鬟的道理。”
兮风手肘拐了一下,长留一个不注意险些被他拐得倒过去。
谢停舟垂眸看了两人一眼,抬脚就走。
长留不明所以,“我没说错啊。”
兮风起身拍了拍裤子,“殿下问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而是提醒你该做什么。”
长留茅塞顿开,一骨碌爬起来,“我这就去安排!”
刚一瘸一拐跑出院子,差点和折返回来的谢停舟相撞。
谢停舟不目斜视地越过他,走到房前打开门唤了声:“大黄。”
大黄抬头看他一眼,又趴了下去。
谢停舟走过去弯下腰,说:“跟我走,别吵着她。”
大黄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跟着谢停舟走了。
一人一狗行至院中,空中陡然发出一声尖啸。
白羽俯冲而来擦身而过,风带起了谢停舟的头发,吓得大黄缩在谢停舟的腿边一动不动。
白羽落在院墙上,昂首垂眸盯着大黄。
谢停舟低头看了大黄一眼,又看向白羽,轻声道:“别吵,这个你不能动。”
谢停舟有他自己的考虑。
如今她尚在病中,大悲大喜于康复无益,既然兮风送大黄来的时候时雨并不知道,不如就缓一缓,等她好了再告诉她老丈身故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