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逆TXT > 都市小说 > 薛宛蒋华东 > 第二百五十六章 傻
程毓璟赶到医院时,瓢泼大雨下到了最大的程度,几乎看不到一点东西,视线所及全部是雨幕,连路灯都是模糊成一团烟雾。
他从电梯内几乎是跑出来的,气喘吁吁站在走廊上,有一些护士和大夫在经过和来往,都脚步匆忙,程毓璟看到一个护士手中托着一个医用盘子,上面放着两袋鲜血,他脑子轰一下炸开,一把拉住那护士,红着眼睛嘶吼说,“你们都他妈听不明白我的话吗!是我妻子大出血了?你们医院不是全上海最好的,怎么生个孩子的局面都把握不住?我妻子出事了,以我的能力,我会踏平这个地方!”
那护士戴着口罩,看不清脸,但是露出的眼睛和眉毛却有些发皱,对于程毓璟的大名,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并不局限于商场这个领域,一些娱乐和时尚圈子,对他的穿衣品味等等都持有非常好的口碑,他做过的造型都会非常红火,是一些男星和男模模仿的范本,但是程毓璟一向是以温润的形象示人,说话语气平和而谦逊,哪怕对待最底层人士,从没有露出半分不耐和嫌弃,护士还是第一次从这样近距离角度看他发怒的脸庞,清俊中带着几分狂躁,护士非常无奈说,“程总不要急,您不了解我们接生孩子的过程,血是补给必备,等生产途中发生什么问题以备不时之需,产妇出血都是很正常的现象,顺产和剖腹都会有,产妇体质和胎儿在子宫口的位置决定了她生孩子的顺利有艰难,并非是您妻子出现怎样危险,只是我们为了保障她而做的额外准备,我们都会尽力保住她和孩子安全,这是我们的口碑和能力。”
护士说完匆忙拂开程毓璟的手,朝着门内挤了进去。
在门打开的瞬间,程毓璟听到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攥了攥拳头,何言拿着公文包在一侧站立,他说,“程总不要担心,女性都会有这样经历,生孩子过程本身就非常痛苦和危险,但医学发达,并不会有什么,只是痛肯定无法避免。但也并非只是程太太才体验,所有母亲都会。”
话是这样说,可程毓璟觉得自己冷静不了,他所有的理智和自持都在这一刻完全崩塌,一点都不残留。
他不是没有调查过,生孩子的危险性相当于坐飞机,并非所有航班都会晚点和被迫降落,甚至于坠毁,可至少这样的情况同样层出不穷。
而生孩子发生生命危机的几率,大约和飞机出事是等同的,你无法预料,也无法挽回,只能选择接受结果。
程毓璟怕极了,他终于理解了蒋华东为何宁可瞒着薛宛伤害她被所有人误解是花心和风/流,也要与那些女人周旋,他承受不起失去薛宛的代价,也无法与背后的无数双手抗衡,不管男人如何无所不能,在不能预料的事面前,依然非常渺小。
冉倩生孩子像是在打仗,她原本就大嗓门,爱说爱笑爱闹,更很喜欢夸张,于是在病床上用上了十八般武艺,不过不是动手,而是动嗓子,就连为她接生的医生和护士都受不了那股高分贝的噪音,她们非常惊讶怎么会有这么能喊的女人,虽然说生孩子的确是女人能挑战的极限痛苦,但也不必嘶吼得像是杀人一样。
大夫不停对她说,“保持体力,憋气,这里用力,用手抓住床单,不要握拳,不要咬住嘴唇,含一枚参片。”
冉倩根本听不进去了,她眼前是一大片血渍汇聚成的海洋,恐惧感和死前的窒息将她团团围住,她根本挣脱不掉。
在这样饱受摧残和折磨将近七个小时后,冉倩终于爆发出最后一声声嘶力竭的喊叫,然后就毫无意识的晕了过去。
程毓璟在走廊上来回转圈,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走过这么多的路,他从来不喜欢户外运动,走出住所和公司也都是立刻进入专车,出去应酬有保镖助理随从护驾,而在冉倩生产过程中,他根本坐不住,大脑一片空白,他忽然有些羡慕蒋华东了,在监狱中小玉玺降生,他不必心急如焚得徘徊着等候消息,而薛宛生蒋升平时,早已经有了一个小玉玺作为之前的经验,并不用他过分担心,程毓璟在想,如果他也在监狱里就好了,生的时候不知道,有了结果才清楚,根本不用这样煎熬。
何言劝说他坐下休息,他却根本停不下来,动作似乎不再接受大脑支配,程毓璟来来回回走到脚都肿起来,在他麻木得几乎要失去知觉时,手术室的灯光终于黯淡下去,两名大夫先走出来,一边摘着口罩一边对紧张得脸色惨白的程毓璟说,“恭喜程总,喜得千金,母女平安。”
何言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看向他的脸色,千金,这对于急求子嗣继承家业而且上面还有老人进行施压的豪门来说,并不是一个喜讯,或者说,不是一个好结果。
不过庆幸程毓璟非常高兴,他一向温和的脸上难得有了些激动的龟裂,此时护士推着一张床将陷入昏睡的冉倩推出来,她盖着被子,小脸上全都是汗水,头发湿漉漉黏在额头和脸颊,脸色同样有些发白,削瘦得可怜。
程毓璟走过去轻轻在她唇上烙下一个吻,附在她耳畔说,“辛苦了老婆,我们有女儿了。”
睡梦中疲累至极的冉倩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喜悦,眉目渐渐晕开一丝笑意。
有护士将洗了澡包裹好的婴儿抱在怀中,走到程毓璟面前给他看,“四斤二两,虽然是早产,但身体很好,也不算轻,您快点抱一抱,我们要带去做检查喂奶,大约有几天都不能离开保温箱。”
程毓璟颤抖着两只手缓慢接过那哇哇大哭的小粉团,长得并不好看,皱在一起,黑粉黑粉的,软软在掌心,根本没什么重量,程毓璟的心在这一刻温暖得不可思议,那种成就感自豪感比他签下一个过亿合约都要更满溢。
他觉得自己在这几个小时内经历了两次犹如下地狱和上天堂般的重生,一次是听到母女平安那一刻,巨石落地,长松一口气,一次就是抱住女儿拥住这份柔软的幸福,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于这波涛汹涌变化莫测的岁月中沉浮和挣扎,掌心脆弱而美好的责任让他甘之如饴。
他要给他的妻子和女儿,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冉倩醒过来时,天已经完全大亮。
她身体像是被掏空了,她睁开眼睛,浑浊的目光缓慢变得清明,她看到了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程毓璟,他一只手撑住太阳穴,下巴上青黑色的胡茬滋长出来许多。白色的衬衣扣子解开了三颗,露出她每每见到都会脸红耳赤的精壮胸膛,他的头发仍旧一丝不苟的梳理着,只是眼下青色的疲惫让她格外心疼。
她动了动手指,开口发出很沙哑的声音,他听到后睁开眼,脸上闪过一丝喜色,“终于醒了。”
他站起身走过去将她身体抱住,靠住床头,往她背后垫了一个软软的枕头,又喂她喝了一点水和藕粉,然后非常爱怜而珍视的凝望她,那样深情又缠绵的目光,她见到的并不多,只是最开始在他身边工作那两年,无意从窗外经过,他恰好握住薛宛曾经的照片,眼神才是这样让人沉溺又怜惜。
终于等到他如此望着自己。
漫长的光阴她总算没有辜负。
冉倩觉得再多的疼痛和等待,在他眼底全部是她时,都变得微不足道。
何言提着食盒从外面进来,他忘记了敲门,还以为冉倩没有醒来,于是看到自己老板用这样目光和老板娘对视,他尴尬得咧了咧嘴,很快恢复过来,低垂着头秉持非礼勿视的原则说,“程总,夫人,我买了容易消化的营养粥。”
冉倩的表情和平时无异,却有点忐忑和紧张,程毓璟也发现了,他指了指床头,示意何言将粥放下,后者非常心领神会,放下便又立刻离开了病房。
程毓璟将粥拿起来,很稀,但味道非常香浓清甜,正好是冉倩胃部全空时适合喝下垫垫底的食物,才不至于被磨损了胃壁。
他舀了一勺吹凉后,递到她唇边,目光非常宠溺看着她喝下去,又喂了几勺后,冉倩推开他的手,“我吃不下去。”
程毓璟笑意深邃的脸上有点奇怪,“为什么。你从醒来就很不对劲。”
他记得蒋华东提到了产后抑郁症,似乎许多孕妇都得过,尤其是在怀孕期间精神萎靡焦虑的女性,更易患病,而程毓璟非常清楚,冉倩从三个多月开始,就因为那次宴会听几位太太的话而变得郁郁寡欢神思紧张,之后又对于生男生女陷进了胶着和惶恐,他非常害怕冉倩会不会也精神抑郁,时刻想着自杀。
他将粥放在床头,非常严肃的望着她,“是不是因为生了女儿的缘故,你觉得不能面对我父亲的压力。”
冉倩咬着嘴唇,眼圈一点点红了起来,“那你呢,你会不会也喜欢儿子,怪我肚皮不争气,但我真的有求子,可就是不灵验,我会尽快休息身体,我们再要一个,我一定会生下儿子的。你能不能别不要我…”
程毓璟被冉倩的想象力折服了。
他非常好笑且无奈的坐在椅子上捏着眉心,笑了不知道多久,把冉倩原本就浮躁不安的心笑得更加发毛,良久他说,“傻。你生的女儿在我眼里,是世上的无价之宝。天下生得出儿子的女人比比皆是,可我不会选择她们,因为我要的女人叫冉倩。”
程毓璟的女儿有一个非常可笑而有趣的名字——程橙橙。
冉倩出院那天他兴致冲冲赶来,非常激动对她说,“我想了很久,今天决定了我们小公主的名字。”
冉倩也很好奇,程毓璟名字这样好听,名如其人毓质翩翩,他起的名字自然错不了,也省去她绞尽脑汁还怕不好听。
当程毓璟把这个名字念出来时,冉倩和拿着花篮在门口等候托行李的何言都是一愣。
什么?程橙橙?
还羊羊羊呢。
何言忍着笑意,冉倩呆呆的愣了一会儿,“好难听啊。这种名字你还想了好久…我随便都能起出来,程紫紫啊,程蓝蓝的。”
其实程毓璟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叫,只觉得非常活泼可爱,他希望他的女儿永远不要自恃出众的家庭背景,而改变最初的天真和良善,像那些长歪了的贵族名媛,心机深重,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表里不一。
对于程橙橙,程珈文在得知是个女儿时,非常失落和厌弃,他认为普通百姓家的女儿本身就没什么过人之处,不配嫁入他程家做媳妇,如果连肚皮都这么不争气,那要不要也没什么用处。
丫头对于豪门来说,并不是值得喜悦的添人进口,反而很让长辈堵心,除非他们已经有了目标,要以她为联姻筹码从其他豪门世家处交换对于家族发展更有利的东西。
可显然,程珈文看着眼前抱着女儿爱不释手的程毓璟,便明白让他割舍掉女儿为筹码是根本不可能的。一个人对孩子的喜爱和厌弃从眼神可以看得出来,冉倩最开始的担忧也渐渐平复,程毓璟是真的喜欢程橙橙,他为了照顾好女儿,不让她饿着哭坏了嗓子,几乎每个深夜都是浅眠,不允许保姆触碰,洗澡喂奶打嗝儿都是亲力亲为,连冉倩都觉得在他的衬托下,自己这个母亲做得非常欠缺和不足。
程橙橙满月时,程毓璟给公司上上下下所有员工放了一天休假并且赠送八千红包,以致于全体职员都非常感激小公主,在满月这天送去别墅的礼物几乎堆到了房顶,冉倩原本高兴,在得知仅仅红包就破费了八百万之多,她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死过去。
程毓璟笑着看她站在自己面前掐腰怒骂的场景,这份美好和温暖与记忆中的景象重叠,蒋华东在小玉玺五岁生日时也是手笔很大,大约也出去了几百万,他正好去送礼物,保姆迎进门时看到蒋华东贴着墙壁站着,旁边的灯管上挂着摇摇晃晃悠哉至极的小玉玺,小玉玺一脸天真笑出了酒窝,白皙的小脸上写满了豆大的“坑爹”二字,蒋华东不住的说,“是,我的错,夫人骂得多。”
薛宛很大声音指着他,“从你伙食费里扣,什么时候把这几百万扣完,你再吃肉!太奢侈了,女儿过生日和员工有什么关系,发他们奖金干什么,你有钱多得不知道怎么花啊。”
蒋华东无辜得抬起头,那还真是程毓璟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蒋华东那样有趣的表情,他终生难忘。
“夫人,吃肉的含义,我理解得有歧义,夫人可以明示吗。”
他一边说一边用格外暧/昧的眼神瞄过了薛宛的胸口,薛宛气得也是差点死过去。
程毓璟此时再看冉倩,她和记忆里薛宛那样可爱娇俏的脸庞如出一辙,姿态也是一模一样,心疼钱的小财迷,他忍不住伸出手将她捞住扣在怀中,冉倩被他忽然的举动僵硬住身体,她微微侧过头看着他,他目光温柔凝望着她,笑着说,“我喜欢你和我发脾气的样子,以后每天都发可以吗。”
冉倩:“……”
程橙橙真的很争气,继承了父亲的睿智和温婉,母亲的俏皮和呆萌,不到十个月时竟然就开口喊了爷爷,虽然含糊不清,但也能听出来是什么,程珈文非常高兴,因为对这个聪明孙女的喜爱,连带着看冉倩都满意了许多。
小玉玺从港城到小学毕业,就嚷嚷着要回来,说她还是喜欢充满了她童年记忆的上海,想程叔叔,想刚子。
蒋华东并不远踏回那片土地,虽然当初举家迁到港城是因为薛宛的身体和精神,但他同样不喜欢那座城市,他在那里留下了太多不好的过往,生死血腥,黑暗风云,如果可以,他宁愿有生之年都不要回去。
可他拗不过小玉玺,薛宛也很想回去,她说港城不是家,不是她和蒋华东最初相遇的地方。虽然平静,可失去了她存活的意义。
于是在五年后,他们又搬了回来,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许多记者都想要一睹曾将南省地下圈子搅得血雨腥风的蒋华东,齐齐聚在机场,拿着相机像疯了一样扑过去,古桦带着四名保镖来接机,护送薛宛和两个孩子上车,蒋华东在身后空地被记者包围住,他脸上并没有不悦的神情,而是非常耐心回答了几句,然后向众人说了感谢,也进入车中离开机场。
蒋升平坐在车里看着窗外,他记事起就在港城,习惯了那座不夜之都的繁华和奢靡,他对这座相比较而言规规矩矩的城市充满了疑问,全程都指着街边建筑和店面询问姐姐是什么,小玉玺坑爹坑娘,坑全天下人,对待弟弟却是无可挑剔的好,从没有争过宠,只要弟弟喜欢的,她不买自己的也要满足他,蒋升平发烧住院,她才十岁,不眠不休陪在床边,任凭蒋华东和薛宛怎么劝诫,她就是不离开,非要守着弟弟醒过来不可。
这样的姐弟情深,说出去都令人惊讶。
程毓璟看到报道后,才知道蒋华东全家又搬了回来。
他带着冉倩和女儿到了墨园,这处宅子蒋华东原本是要处理掉的,他并没有打算再回来,可薛宛说不想卖掉,他也就留下了下来,没想到最终还是要在这里尘埃落定。
蒋升平非常喜欢程橙橙,除了姐姐,性格随了蒋华东高冷而深沉的他,还是第一次这样亲近一个小女孩,程橙橙四岁了,生的粉雕玉琢,比冉倩不知漂亮多少倍,活脱脱的是女版程毓璟,精致又温润,她看着蒋升平,抿着嘴唇笑了笑,浅浅梨涡挂在唇边,美得像是春日里的桃杏纷纷盛开,让大她两岁的蒋升平看得呆了呆。
程毓璟和蒋华东坐在露台上,有些埋怨说,“为什么不通知我一声,我提前吩咐报社按下,也不会让那么多记者去打扰你们。现在满城风雨都知道你回来了,对你会不会有影响。”
蒋华东端着茶杯,非常怡然自得品茗,“不会,我现在就是平民百姓,谁会关注我,这阵风声过去就好了。”
程毓璟笑了笑,“话不要说得太早,你想做平民百姓,这也只是一厢情愿,你问问别人允许吗,看你这么清闲,我怎会放过。”
他说着话从包中将宏扬各个部门的报表和总资料全部拿出,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语气颇有深意说,“宏扬也是历经坎坷,我自问能力不如你,无法将它变得更强大,只是保住了它的地位和原有的一切,现在物归原主。从前我孤家寡人,除了寄情工作也没别的事可做,现在我有了妻女,没有精力应付这么多事,你拿回去,这几年我也不会白白为你经营,该分出去的钱,我一分没少要,你不必觉得愧怍。”
蒋华东蹙眉看了看,他刚要说什么,程毓璟止住了他,“升平七岁了,等到高中毕业,就可以让他接替,你再忙十几年,不会耽误你陪薛宛,古桦一直在宏扬内任职,我升他做了部门主管,有他帮助你,你完全可以做一个挂名总裁,但我肯定不会再帮你打理。”
程毓璟说着话,从一头黑发之中拨了拨,露出里面几根异常明显的白发,“我也有四十三岁了。你得到了我一辈子都不曾得到的,我很遗憾,这份遗憾我希望可以在冉倩身上弥补回来。”
蒋华东从玻璃床上看了看身后厨房内忙碌的两抹身影,冉倩和薛宛在某种感觉上,的确非常相似。
同样的削瘦纯情,俏皮任性,专注时喜欢蹙眉抿唇,笑时都有很浅的酒窝,一头青丝垂在腰间,回眸时万种风情。
蒋华东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哦了一声,笑了笑说,“我以茶代酒,敬程总这痴情种一杯。”
程毓璟端着茶杯和他碰了一下,“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