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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0章杀身成仁(下)
薛强的蚁球阵在最关键的时候挽救了北庭的垂危之局,特别是以不足两千伤亡的代价,一举瓦解两万余敌人的猛烈进攻,杀伤西域诸国联军将士近万人,城中北庭魏国军民无不士气大振奋。
籍破虜举起血色节旗,大吼道:“我大魏万胜!”
“大魏万胜!”北庭军民齐齐声大吼,声音直冲云霄。
就在这时,北庭副都尉道:“特使快看,有情况!”
只见西域诸军联军中军大营显得稀疏的骑兵,开始快速的汇聚在一起,排成一个一个的骑兵方阵。接着中军西北方向有三千余骑兵缓缓而入。这些骑兵居然清一色都是鲜卑慕容部曾经的拳头,压箱底的具装甲骑。这三千骑兵人人都是骑着西域大宛国拥有汗血宝马血统的西极马,虽然西极马不比汗血宝马冲锋速度快,可是汗血宝马其实后世的藏獒一样,都是产量极低的宝马,普遍装备部队根本不现实。而西极马的数量却非常多。马是良马,甲胄和兵刃也都不是凡品,为一将手持一柄厚重的拜占庭宝刀,刀锋弯曲,隐隐带着血槽,即使这三千甲骑普通的骑兵也都人手一柄弯曲的宝刀,泛着湛蓝色的寒光。
籍破虜在望远镜里终于看清了来者的旗号,居然是宇文国主宇文忔的旗号!
“不好!”籍破虜心里此时更是如同落入冰窖之中:“敌人居然又增兵了!”
此时别看因为薛强的蚁球阵,魏军取得胜利,事实上明白人都清楚,魏军已经到了极限。连续三个多月的血战,中间虽然有轮休过几次,却毕竟无法完全消除那种疲累。籍破虜心想:“城中此时还有三百骑兵,一直没有上城参战,他原本想在关键的时刻给敌人致命一击。可是西域诸国联军又增兵了,北庭必失,到时候那三百骑兵必然消耗在敌人的人海攻势中,不如趁着宇文忔刚刚到来,防备松懈,那三百骑兵出城虽然有可能有去无回,可是要振作士气,若能斩宇文忔,我军士气势必大振,哪怕是丢了北庭,这一战也就值了!”
籍破虜随即把想法一说,薛强呯然心动,深吸了一口气振作精神,叫道:“对面是宇文国主,做此最后一冲,无论胜负也值了!骑兵让我来带队吧!”
“你?”籍破虜虽然级别不高,可是他久在籍罴的影响下,习惯了籍罴那种热血沸腾的作战方式,他放下了压力和心理负担,心中只是一个念头:“胜利!”在枪林箭雨之中闯过来的这几年让他建立了一种信念:胜利一定能够胜利!是的,过去的每一次在父亲籍罴身边,魏军都在危机之中创造了许多不可能,这一次也一定可以如此的!
其实,薛强和籍破虜一样,都是待罪之身,冉明当初没有杀他,何尝不是看在他父亲薛陶的面子上。虽然薛陶的级别没有籍罴的级别高,也算是冉明的心腹嫡系将领。他已经错过一次了,让他的父亲非常难做。如果能扭转北庭的危局,不仅可以为父亲争光,而且以冉明重情义的性格,必然会厚待河东薛氏。对于一个家族而言,家族前程和家族子弟相较,熟轻熟重,显然是非常容易分辨的。
北庭城除了东门以外,其他三门都用石块和沙袋封死了,在城门口附近,薛强策马而立,挺枪道:“对面西域诸国联军大营来了一条大鱼,是西域头号强国宇文国的国主,这一次北庭被西域诸国联军攻击,他宇文忔就是幕后黑手。兄弟们,鼓起你们的力量来。做此最后一冲,然后我们拿着宇文国国主的首级,将来向陛下邀功!”
众将士齐声应命,便也对着出城猛冲过去。
西域诸国联军经此次大败,康利幕克气得差点吐血,特别是他的亲卫督战队也被溃兵冲散了,互相踩踏而死,死伤惨重。为此,康利幕克阵斩二百多名百夫长以上级别的将领。几乎过半联军部队军官换人了。
随着宇文忔的到来,康利幕克唱罢黑脸,宇文忔开始大唱红脸,对西域诸国联军将领大肆封赏,对西域诸国联军将士则大赏酒肉。整个西域诸国联军大营内那种失败的情绪一扫而空,反而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对于北庭守军是强弩之末的情况,无论是康利幕克还是宇文忔都非常清楚,别看薛强的蚁球阵在最关键的时候挽救了北庭的垂危之局,可是他们都清楚,这样的情景是不可复制的,这也是北庭城魏军的垂死挣扎,也是回光返照。
而且他们都清楚,在最开始的一个月内北庭城内的骑兵也时不时的出城扰乱一下他们的进攻节奏,可是这最近两个月来,北庭城一直都没有出城反击的动机,想来北庭城的骑兵已经损失殆尽了。
诸多原因综合在一起,让西域诸国联军大营的防守变得松懈不少。当薛强率领三百余骑出城时,很快就让宇文忔得到了情报。宇文忔大吼道:“来得好,来得太好了!”
很快宇文忔的具装骑兵就开始出营迎击,双方骑兵对撞,其实也说不上来谁占便宜。薛强这一刻知道宇文忔麾下的骑士是以逸待劳,可是他们都是具装甲骑,也就是重装骑兵。这种具装甲非常重,无论对于骑士还是战马来说,都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哪怕不战斗,他们的自制力也不会太久,更何况宇文忔是远程而来,无论骑兵还是战马,体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很快两方骑兵就冲得非常近了,甚至不用望远镜也可以看到对方的面孔,让薛强吃惊的是,对面三千甲骑,所有人脸上竟然都满是刀疤!他们和魏国军队一样,同样是身经耸战,而他们和魏国不一样的是。在过去的他们曾被魏国打败了多次,他们打了太多的败仗,可是在多少场败仗中他们还是都活了下来,特别是在西域,他们重拾了过去的自信,用西域诸国的一系列胜利,让他们变成彪悍异常,同时这也让他们有一种比任何人都渴望的复仇冲动!
在双方的呐喊声中,双方的骑兵冲到了一起。刀光在夕阳之下迸出点点火星,西极马与魏国的河曲马,其实有部分相同的血统,他们各自在主人的催促下互相挤压踩踏,惊人的吼叫声如野兽一般回荡着三千余人就在这里做生死之搏!
轻装骑兵和重装骑兵的碰撞出人意料,没有一面倒。而是人数相对较少的魏军骑兵居然与宇文国三千具装甲骑打得平分秋色。当然宇文国的具装甲骑是魏国骑兵的十倍,在绝对的优势面前,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鲜血溅洒着,有魏军的,也有宇文国军的,惨烈的战况看得城头的籍破虜和魏军将士都心惊胆战!两支骑兵在这一轮争斗中一时间不分上下,周围近万近西域诸国联军骑兵却慢慢围了上来形成外围的压力。
薛强没有散开队形冲击,而是组成了一个锋矢阵,他就是锋矢阵的锋矢,为了避免鲜血打滑兵刃被敌人磕飞,薛强和其麾下三百余骑都用布把手和兵刃缠绕在一起,三百余骑勇士在敌人阵中奋不顾身地冲杀着,薛强的长枪所过之处都能迅撕开一条血路,这三百余骑兵,这支部队人人手中都是两套兵器:偏手绑定了轻便的盾牌,盾牌以坚韧的轻木镶上精钢打造的锋边,正手持横刀,以盾牌抵挡敌人的攻击,以横刀劈砍宇文国军的人与马,三百余人,人人都有不用手挽马辔就能冲击驰骋的本事!
绝对的优势力量下,薛强的进攻虽然犀利,可是他们的人数却在快速的减少着。这些北庭骑兵精锐,无一不是优势骑兵军官底子,在蒋普当初的打算中,这些人都是北庭都护军的种子,每一个骑兵都有当排长的能力,每倒下一个,就会让籍破虜和北庭副都尉心在滴血。
“特使,让我率领儿郎们出击吧,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白死。”蒋勋红着眼睛道。
籍破虜道:“他们的血不会白流的,这个仇,咱们一定能报。兄弟们不会孤单的,因为我们马上就会下去陪他们!”
城外,薛强最终还是没有能够入愿,如今三百骑兵阵亡过半,他们仍距离宇文忔只有百步之遥,可是这短短百步的距离仿佛就是咫尺天涯。太阳已经只剩下半个,落日的夕阳光芒犹如血迹一般,但更加惹人瞩目的红色则是战场的鲜血。
薛强一个咬牙,不再心存侥幸,叫道:“不回去了!冲上去!跟他们拼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咯嘣”一声脆响,薛强手中白蜡杆的枪柄居然折断了,他暗道一声晦气,随既将右手与左手的盾锋一接触,右手上缠绕的布带就应声而断,右手解放出来,薛强一咬牙,盾牌一挥磕飞一柄劈来的拜占庭弯刀。
突然,薛强发现一名宇文国军骑兵马首位置居然挂着一张赤铁胎弓,重装骑兵一般都不会装备弓箭,特别是这种铁胎弓,更不会装备。看来这名骑兵至少是一名千夫长级别的将领,否则他根本不可能在战场上携带自己趁手的兵器。薛强一个快速的镫里藏身,从马上消失,让这名骑兵的致命一击落空,然而就这名骑兵迟疑的瞬间,薛强突然出现了,他用蛮力扯断了挂着赤铁胎弓的牛皮绳。就在二马错过的瞬间,薛强又从那名骑兵背后的箭囊里抽出三只狼牙箭。
一箭在手,薛强大有天下我有的气势,只是非常可惜,宇文忔身边的亲卫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多骑保护着宇文忔,丝毫没有防御空档。薛强只得暗呼可惜。突然薛强的上举落在宇文忔的王旗上。
“干不掉你宇文忔,射掉你的王旗,对你的士气也是一种致命打击。”薛强想到做到,不过只是一息功夫。然而狼牙箭离弦而去,却意外的落空了。薛强再想射第二箭的时候,就看到一名敌骑挥舞着弯刀向他冲来,几乎是本能反应,薛强的狼牙箭向那名骑兵射去。距离十几步的距离,几乎没有落空的可能。
此时,薛强只剩下一箭狼牙箭了。“不能再失手了,否则全完了!”
“唐军输了!”看着不足百骑的魏军骑兵,宇文忔冷笑道:“魏军的种种把戏我早已了然于胸,他会如何行动,早在开战之前本王就琢磨透了!如今先擒贼先擒王,可是本王是何等身份,岂会和他们一个不知名的小卒拼命?”
然而就在这时,薛强最后一箭射去,而宇文忔的王旗顿时从战场上消失。
周围的西域诸国联军将士根本看不到具体的情况,薛强趁机大喊道:“宇文老贼死了!”
残部骑兵也跟着薛强大吼,西域诸国联军士兵顿时不知所措。薛强看着后面的袍泽,大吼道:“愣着干嘛,走啊!”
薛强趁着西域诸国联军混乱的空档,狼狈的逃回了北庭。可是此时再已清点人数,三百余骑出城,回来却不足三十骑,而且人人带伤。
……
籍破虜想到可以挽回败局的计策最终还是失败了,次日血战继续,北庭城头已成了修罗地狱,浓稠的鲜血如涓涓河流,洒满城头马道。处处可见残肢断臂,火光与血腥交织成一片,如残阳消失前的最后一抹血红。
城外,一辆辆攻城车的尖木桩正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脆弱的城墙,每一次撞击,夯土垒成的城墙便留下一个深深的大坑。城头搭上了数十上百架云梯车,无数西域诸国联军士兵攀爬上来,仅剩的魏军残军左支右拙,拼命抵挡,然而终究寡不敌众,城头已失去了掌控,潮水般的敌军涌上来,像黑色的巨浪,将数百守军完全淹没在浪潮中。
籍破虜随着魏军将士且战且退,胸前,后背,大腿布满了刀口,有的长达近尺,有的入肉寸余,鲜血从身上的各处伤口疯涌而出,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只觉得浑身的力气越来越小,生机随着鲜血缓缓流逝于体外,留给自己的,只有一副空虚的躯壳,这副躯壳仍在支撑着自己的每一个动作。
“爹爹,孩子不能在您面前尽孝了!”籍破虜感觉身上的力量越来越小,手中的横刀越来越重,他知道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