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纯白色棉甲的巴牙喇一旦出了隐蔽的地方,在月光的反射下还是比较明显的,现在又不是冬季,没有下雪,自然也不可能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特别是松山堡的士兵没有夜盲症,看的更加清楚。王明大吼道:“敌袭!把弟兄们都叫起来!上城。”他一把揪住刚才那个打盹的士兵的衣领,“你立刻下城去通知都司!快去!”他猛推了士兵一把,士兵跌跌撞撞的连滚带爬从楼梯上冲了下去。
章可宾正在松山堡的军衙内用晚饭,以前当兵的时候一直有个习惯,晚饭吃的比较迟,因为在到松山堡之前,大明很多地方的卫所兵就只能吃两顿饭,中午一般是不吃的,所以章可宾养成了一个晚饭晚点吃的习惯,如果过早吃的话,到夜里会非常饿。虽然现在在松山堡伙食还不错,可是他也没有改变自己的晚餐时间,依然比松山堡其他的士兵吃的晚。
今天的晚饭跟平常一样没什么稀奇,一条肥美的煮青花鱼,这里不缺盐,所以自然把味道调的很重,掩盖了青花鱼的腥气,还有一些海藻海带之类的海产品佐食,主食没什么特别的,这里虽然不缺鱼,可是缺米面,所以即便是章可宾也只有糙米饭可以食用,不过已经很好了,很多地方连肚子都填不饱呢。配上一壶松山堡自己酿的野果酒,苦是苦了点,不过要是真喝起来也没啥,反正都是酒。
章可宾一个人自斟自饮。心里想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换个地方驻扎,总待在辽东也不是办法,特别还是松山堡这种抗金前线,说不定什么时候金兵就打过来了。如果让他挑,他还是喜欢江南地方,章可宾自己是山东人,本来在河南当兵,后来上调北直隶。有一次上官问他想不想升官,他当然说想,然后就被加了一级调到了辽东,原来升官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必须在辽东待上三年,可是如今三年已经过去,他也从千总升到了都司,可是还在辽东这个圈圈里打转,他们也是关宁军,可是是袁崇焕的直属关宁军。袁督师死后,这帮关宁军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一部分人。孙承宗也未对他们有什么特殊的照顾,只不过把他们当做一般军卒使用。军饷优先给了祖大寿,何可纲他们,袁崇焕原来的直属兵马反而往后靠了。就这样,章可宾上面没门路也没法子调离,日子就一天天的耗在了松山堡。
自己也老大不小了,三十多岁也没个婆娘,平时有需要了还得去锦州城的怡红院,不过也是,自己这个样子,在苦寒之地戍边,谁愿意跟自己。想到这里章可宾抓起酒壶,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苦酒进了喉咙,心里才舒服了一些。忽然,他听到军衙外面人声鼎沸,似乎有很多人跑动的声音,甚是嘈杂,他立刻起身,抓起挂在墙上的腰刀,推开门冲了出去,站在院中眺望城墙的方向,似乎有漫天的火星飞舞。作为都司的章可宾脑袋猛地一炸,火箭?有敌人?他立刻奔跑两步拉开了大门,一个人影冲进来跟章可宾撞了个满怀。
章可宾差点被撞倒,他抬眼一看,竟然是一个小兵,立刻怒骂道:“他妈的,瞎了你的狗眼。”此人正是刚才王明派过来报信的士兵。小兵看见章可宾也顾不得他的怒骂,哭丧着脸道:“将,将军,建虏,城外全是建虏,他们杀过来了!”
嗡的一声,脑中一阵眩晕,头皮都要炸开,刚才自己还在担心金兵,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没想到这么快就杀过来了。章可宾的酒一下子醒了七分,拔出腰刀道:“慌什么,跟老子去看看。”章可宾跟别的将官不一样,不喜欢配备亲兵,用他的话说:“松山堡就这么几个鸟人,配什么亲兵,哪个贼子要来杀老子,就让他来好了,看看我的双刀是不是吃素的。”章可宾自幼习武,山东武风正盛,章可宾学的是双刀术,所以作战时身后背着两把戚刀。反而不喜欢用腰刀。士兵和章可宾一起奔向城墙。
城墙上,王明正在指挥士兵们放箭,铺天盖地的白甲武士冲杀过来,猛地一看,少说有三五千人马,不仅有步兵还有马队,作为关宁军的将领,王明当然知道金兵当中有一支精锐的巴牙喇白甲兵。难道是他们?攻打一个小小的松山堡,犯得着出动这么精锐的部队吗?或者说这么精锐的部队都被派来打松山堡?那锦州那边呢?右屯那边呢?祖帅和何帅那边岂不是?王明根本不敢再想下去,城下的攻势也不允许他再想下去了。
“勇士们,跟我冲,第一个登上城墙的,赏十个奴隶!杀尼堪!杀!”鳌拜高举着斩马刀,狂呼着冲在最前面。吸取上次的教训,金兵也开始注重火器的防护,巴牙喇兵每人配备一个小圆盾,硬木制作,外面包上铁皮,他们自己又用兽皮蒙了一层,二十步以内,除非是新军的二八式,否则一般的火铳打不透。此刻巴牙喇兵按照原计划,五百人在最前面顶着圆盾突击,后面一千五百人拼命放箭掩护,马甲更是在城下不断的呼啸而过,乱箭齐发死死的压制城头的火力。金兵矮壮,极善奔跑,即便是下了马,跑动的速度也很快。
“放!”鳌拜战刀一指,嗖嗖嗖,势大力沉的披箭和速度极快的刺箭射上城头,垛口处的明军很多被射中躯干面门,栽倒在地。王明刚一从垛口处露头,一支披箭带着寒光直取他的面门而来,他本能的挥刀格挡,啪的一声,箭支被格飞,巨大的反向作用力将他的虎口震得生疼,王明冒出了一身冷汗,这些金兵果然凶悍。
城上的开元弓,火铳和大小佛朗机拼命还击。“打!朝人多的地方打!”王明吼道。轰的一声,一颗一斤的炮子射下城头,正好三个巴牙喇聚在一起冲锋,炮子打在其中一人身上,立刻将此人打的四分五裂,余势不减,又带走了一人的小腿,落在地上的炮弹弹跳了一下,撞在最后一人的胸口上,将他的胸腹整个打的凹陷了进去,当场身亡。鳌拜看到三个巴牙喇兵被一颗炮弹打死,不禁狂怒,“再放!额克济,塔布拉!跟我来!”箭如飞蝗抛射上城头,刚才开炮的明军炮手被四五支箭同时命中,当即惨死。鳌拜呼唤来两个巴牙喇的勇士,三人组成一个小的锋矢阵,快速冲向城头。
那边,已经有突击队的巴牙喇兵扔上了鹰爪钩开始攀登城墙。“砸,给老子狠狠的砸!”城头上的明军向下扔着滚木礌石,可是他们都不敢将身子探出去,只能躲在垛口后面往下抛石头,这样的准头可想而知,特别是已经攀上城墙的巴牙喇处在死角的位置,如果不将身子探出去瞄准了砸根本是砸不到他们的,像猿猴一般灵活的巴牙喇突击队士兵们很快翻上了城头,一名巴牙喇刚从垛口现身,两个关宁军士兵挺着长枪冲了上去,“杀!”两人同时大吼,巴牙喇士兵因为没有借力点,身体无法闪避,眼看着两杆长枪刺入了自己的身体。他惨叫一声,枪头从前胸刺入,后背穿出。可是他不愧是巴牙喇,拼着最后的力气,死死的抓住枪杆,然后双腿在城墙上猛的一蹬,在自己摔下城去的同时,仿佛撑杆跳一般,将两个抓着长枪的明军士兵给带着飞了起来,三人一同摔下城去。如此悍勇的金兵,让城头的明军士兵们一阵心悸。又一名巴牙喇翻过城墙,刚有一名明军拔刀要砍,巴牙喇反手抽出飞斧扔了出去,咔嚓一声,正中明军脖颈,鲜血飞溅,明军倒地身亡。巴牙喇兵趁机跃上了城头,他拍着胸脯用满语大声喊道:“十个奴隶,十个奴隶!”后面的巴牙喇兵深受刺激,他们狂喊着向城头冲击,越来越多的巴牙喇从城头的缺口翻上了城,城里的两千明军已经全部来到了北城墙,但是他们根本阻挡不住凶猛的巴牙喇兵。王明已经不知道自己劈倒的是第几个巴牙喇兵了,短短的一炷香时间,城上的明军已经尸横遍野,巴牙喇的箭太厉害。又有两个巴牙喇兵一左一右夹击过来,一声大吼从耳边传来:“狗杂碎,去死!”噗嗤一声,一柄钢刀从王明眼前飞过斜斜地**了左边巴牙喇的胸口,没体而入。章可宾刚一登上城头就发现了竟然是巴牙喇在攻击,怪不得这么快就攻上来了,正好他发现了王明被左右包抄,立刻将手中腰刀掷出给王明解了围。然后反手抽出背上的两把戚刀,疯虎一般杀入敌阵。
章可宾左右开工,左手一刀斩在一名巴牙喇的肩膀上,脚下发力,将此人推向城墙边缘,右手一刀斩断此人小腿,巴牙喇发出惊天的惨叫被章可宾推下了城头。他双刀不停,两刀交错,剪刀一般绞飞一个巴牙喇的人头。一名巴牙喇举着斩马刀自上而下,使劲全身力气想将章可宾劈成两半,章可宾架起双刀死死抵住。一脚飞踹将巴牙喇仰面踹倒,手中双刀向前一送将其刺死在地。转瞬间就干掉了三名巴牙喇。一时间让攻势受阻。
王明这才喘过一口气来,“都司,是巴牙喇,咱们的弟兄已经伤亡了最少三成了,这么打下去,恐怕顶不了多久了。”这些章可宾何尝不知,可是怎么办,后面是大海,就算现在想跑能跑得过建虏的骑兵吗。他有些绝望的道:“顶不住也要顶,左右是个死,咱们当兵吃粮,这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