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说,谢清黎还没生气,倒是慎尧先沉下了脸。
“慎言!医仙谷泽被天下,岂是你我能置喙的?”
狄人巫医面色尴尬,缩到了北梁御医身后。
谢清黎淡淡收回视线。
手腕一动,回过头去。
子蛊已经蠕动着,从死囚的体内钻了出来。
一眼看去,小小的身躯,似乎圆润了些。
谢清黎有些疑惑,但子蛊的状态并无异常。
她又将子蛊放入第二人体内。
回过头来,从手腕上的针囊里取出银针,扎入死囚的穴位中。
半炷香后,这名死囚呕出一大滩酸水来,隐约可见有细碎的肉渣。
谢清黎再把他的脉,就发现比之前要强健了些许。
待子蛊从第二名死囚身体里爬出来,谢清黎也施了一次针。
而这时候,慎尧的那条蛊虫,已经从第三名死囚体内爬出。
最早抽出到底的那名死囚,已经悠悠醒转。
脸色好了许多,但还是依稀能看到黯色。
就在此时,一声锣响。
侍卫将这五名死囚押送出去,交由裁断判定。
北梁御医满面喜色,恭维着慎尧。
“恭喜医圣大人再夺榜首!”
他信誓旦旦的模样,惹得不少人有样学样,将慎尧团团围住。
谢清黎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回了棚子。
一进去,自家人就迎了上来。
程续之一脸紧张地询问:“如何了,啊?慎尧应当不会蛊术,是咱们赢了吧?”
花满蹊同样满脸期待,紧紧盯着谢清黎。
谢清黎莞尔一笑,将外面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施太医颓然地叹了口气。
“也罢……便是输这一场,咱们也能排在第二名,算是亚圣,不算丢脸。”
程续之紧紧皱起眉,愤愤不平地跺脚。
“嗨呀!他这借来的蛊虫,竟也能作数?裁断大人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呢!”
花满蹊却发现了蹊跷之处。
慎尧借来的蛊虫,能解蛊毒?
这些死囚到底中了什么蛊毒,连谢清黎和慎尧都分辨不出来。
那条蛊虫到底什么来头,能比王蛊还厉害,解开三人中的毒!
花满蹊是这么想的,便也这么问了。
谢清黎又好笑又无奈,“我不是认不出来,是无法辨认。”
外面连刀都没有,各种药材与百草灰更不用说了,她没办法为死囚放血,用药灰辨毒。
况且蛊毒与寻常毒药不同,若非发作,极少能被人察觉。
便是乐劝当初用隐蛊,暗害谢清黎的时候,她也没能及时察觉。
曾太医满脸惋惜,长长叹气,“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了,唉!”
比试完了,谢清黎反倒坦然。
“尽力了便不觉可惜。若真的输给慎尧,那也是我技不如人,自然无话可说。”
为了这次榜争,她尽了所有努力。
就算真的输了,那也是天命如此。
相比起大殷的沉闷,夏国的棚子里一片欢欣。
“我就说那姓谢的女子太过年轻!她便是天纵奇才,也绝不可能赢过师父去!”
“现在才来说这话?当时不是你自己猜测,她与谢兖有关系的?”
“……”
一片喧杂声中,唯有慎尧默然不语。
有人察觉到了他的安静,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赢了榜争,为何心事重重?”
慎尧抬眼,淡淡一笑,“裁断大人的评定还未出来,结果如何,尚未可知。”
那名弟子撇撇嘴,不以为然:“师父治好三人,殷国才治两人。除非裁断大人刻意偏袒,否则师父绝不会输的。”
慎尧不置可否。
一炷香后,锣响一声。
“医圣夺榜之争结束,诸国太医听评——”
与此同时。
偏殿内,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站起身,朝身旁另一个人道:“走吧?这个结果一出,他们肯定不服气。”
还坐着的那人哼了一声,“你分明料想到了这个结果,就是想推我出来,替你受骂!”
老者嗤笑一声,“总得有个说法不是?”
后者翻了个白眼,跟着起身:“走吧走吧!”
两道身影缓步出了偏殿。
校场上所有人,听到太监唱宣,皆是神情一凛。
谢清黎掸了掸衣袖,对颓丧的几人恬然一笑。
“走吧,去看看结果如何。”
大殷众人都站起身,去接受这十五年来最好的结果。
诸国太医齐聚,泾渭分明地聚在阶前。
太监打开手中信封,只瞥了一眼,脸色就凝重起来。
谢清黎的心提了起来。“蛊科比试结果已出,殷国得一分!此次榜争共比试五科,殷国得三分,主位太医谢清黎,为榜首——”
众人哗然。
谢清黎的耳边一片嗡鸣,下意识攥住了披风上的鸯佩。
赢了?
她得了榜首?
她是——新届医圣!
花满蹊热泪盈眶,猛地拉住谢清黎的胳膊,几乎是尖叫出声。
“赢了,师妹你赢了!”
程续之茫然地扯住施太医的领子,眨了眨眼,呆怔地问:“我是不是听错了?你听清楚了吗?谁赢了?”
施太医浑身战栗着,几次张口,却都发不出声来。
相较于大殷众人的反应,夏国的太医更加不敢置信。
一名女太医愤怒地喊道:“不可能,慎尧大人分明治好了三人,殷国怎么可能得分?裁断大人不公,我不服!”
北梁和狄人也叫嚷着,要让裁断给出一个说法。
太监皱起了眉。
慎尧举起一只手,压住了所有的质疑声。
“我知道,裁断大人出此结论,定然有理有据。只是我想知道,蛊科比试中,为何我医治的三人,被判定不如谢大人所医治的那两人?”
他神态自若,风度翩翩,在谢清黎看来是在真心讨教。
太监的态度恭敬了许多,微微躬身:“请大人稍后,奴去请问裁断大人——”
“不必,我来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谢清黎愕然抬头。
只见花蒙从太监身后的大殿内走出来,站在众人面前。
“你们想知道为什么?我来告诉你们。谢清黎不仅清除了那两人的蛊毒,更是彻底绞杀了他们体内的蛊虫。而慎尧只剔除了那三人体内的大半蛊毒,蛊虫却依旧存活,所以输了。”
众人面面相觑。
面对南越蛊王,他们实在说不出质疑的话来。
先前出声质问的那名女太医,咬牙抗议道:“谢大人是蛊王之徒,如何裁定,自然由您说了算,真相如何,我等又如何知晓?”
这便是在明着怀疑,花蒙徇私舞弊,偏袒自己的徒弟。
花蒙摇了摇头,回头招呼道:“我就说他们不信我,要替你挨骂名吧?”
一道佝偻的身影,缓缓从大殿的阴影中浮出。
谢清黎和花满蹊同时睁大了眼,震惊地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