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蹊这么一说，谢清黎怔怔地抬手去摸自己的脸颊。
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些，对自己的厌恶，对萧珩的委屈，突然就找到了出口。
她张了张口，发出一声哽咽。
“师姐，我好难过啊。”
好难过啊。
花满蹊抱住她，轻轻拍着谢清黎的后背，低叹了一声。
“我知道，师姐都知道。”
她知道回医仙谷的时候，是萧珩假扮的高严。
知道谢清黎放不下萧珩。
也知道竺郗对谢清黎有意。
她什么都知道。
花满蹊只是一直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谢清黎的肚子越来越大了。
这也代表着，师妹的死期越来越近。
有时候她甚至想，干脆将师妹打晕，一碗落胎药灌下去。
保住命要紧啊。
可她还是什么都没做。
怕师妹怨恨自己，也下不去那个手。
所以花满蹊只能懦弱的，旁观着一切。
煽风点火，故意挑衅，让萧珩恼火。
这些都不过是花满蹊无法诉说的恐惧，为自己找的一个宣泄。
不愧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
她们两人都一样，面上谈笑风生，岁月安好。
可心里的痛苦，只有眼泪落下来了，自己才察觉得到。
花满蹊忍住眼眶的湿意，任凭谢清黎在自己怀里泣不成声。
过了许久。
谢清黎平静下来，不好意思地吸吸鼻子。
“师姐，我是不是很丢人。”
花满蹊用帕子擦了擦她的脸，“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放不下萧珩。”
沉默片刻，谢清黎点点头。
直视自己的内心，她的确还爱着萧珩。
和他分开，也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孩子。
她只是害怕，害怕留在萧珩身边，会牵累更多的人。
所以咬着牙，咽下血泪，也要将他推开。
花满蹊叹了口气，拉着她走到床边坐下。
“假如你只剩最后三天的性命了，你是会和萧珩形同陌路，还是陪在他身边，走过人生的最后一段路？”
谢清黎认真思考了许久，才坚定地道：“若是真如师姐所说，我要同他在一起。”
花满蹊点头，“我们都是大夫，见惯了生离死别的。你知道，人在许多时候，是来不及说再见的。兴许明天早上，兴许今天下午，意外就会降临。与其让自己痛苦，不如把剩下的日子，当做最后三天来过。人生就这一遭，总归不能留下遗憾吧？”
最重要的是，师妹的人生，恐怕真的剩不下多久时间了。
谢清黎听得入神，眼神迷离地飘了起来。
但很快又冷静了下来。
“可是……可是先有陆若檀，后有乐劝。她们的手段防不胜防，我不敢赌。”
花满蹊无奈摇头，“你弄错了一件事。”
谢清黎茫然地眨眼，“什么？”
花满蹊捏了捏她的鼻子，浅笑嫣然，“陆若檀也好，乐劝也罢，还是老夫人。她们都是因为恐惧，所以才会害你羞辱你。可是萧珩本身，并没有做错什么。”
谢清黎瞬间就明白了。
陆若檀和乐劝，都想成为“萧夫人”。
可萧珩对谢清黎忠贞不二，所以她们害怕。
害怕自己的如意算盘会落空，这种恐惧会化作怒意。
谢清黎就是承载她们怒火的载体。
而老夫人，则恐惧于萧珩脱离了她的掌控，颠覆了她作为祖母的权威。
她恐惧萧家的子孙有样学样，不再受她的管束。
为了能重新树立威信，掌控所有萧家的子孙，所以她才这样仇视谢清黎。
哪怕她的做法是错的。
而谢清黎和萧珩分开，恰恰就如了这些人的愿。
谢清黎醍醐灌顶，振奋了不少。
“可是，可是她们越恐惧，就会越针对我。”
花满蹊揽住谢清黎的肩膀，用力捏了捏。
“所以啊，你要建立自己的势力，让她们再不能加害于你。但这并不代表着，你就要和萧珩决裂。你想，哪怕他与你和离了，却依旧对你魂牵梦萦，付出一切。如果我是陆若檀，才会生生气死。”
谢清黎莞尔一笑。
确实如此。
空青丧命，师兄断臂，还有误以为孩子没了。
这些事情同一时间发生，几乎压垮了谢清黎。
才会让她进入迷瘴，一叶障目。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轻轻环住花满蹊的肩头，低声呢喃，带着一股撒娇的意味。
“师姐，你怎么这么好呀！”
花满蹊压下心头苦涩，低笑道：“小没良心的，小时候我就一直带着你，你才发现我好啊？”
这么好的师妹，怎么偏偏身带心火之毒？
连师父都无法解的毒，该有多凶险。
谢清黎浑然不觉，在花满蹊的颈窝蹭了又蹭。
敛下心绪，收拾了妆发，谢清黎准备找程续之商量夺榜之事。
一开门，就看到门口放着两桶冒着热气的热水。
谢清黎垂眸，会心一笑。
夜里，谢清黎正打算休息。
窗外突然响起一阵细微铃声。
随后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砸在了窗棂上。
谢清黎猛地一惊，偏头看去。
却并没有异常。
等了片刻，不见有其他动静，她才小心地走过去，轻轻掀起窗子。
只见一只暗镖，正钉在窗框上，镖尾还绑着一张小小的纸卷。
谢清黎探出头去，小心地环顾四周。
除了正在巡逻的大殷禁卫，郡邸里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将暗镖拔下来，谢清黎关好窗子，走到桌前。
借着烛光，将纸卷取下来。
小心展开，就看到上面写着一句话。
“谢兖病危，命在旦夕。”
谢清黎的瞳孔骤然紧缩。
她的手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几乎连纸条都拿不稳。
阿爹病危了？
怎会如此突然？
新做的清心丹，应该还有一瓶才对。
就算阿爹旧疾复发，也应该能压制一段时间的。
强烈的窒息感袭来，谢清黎猛地咳嗽了两声。
脚步踉跄着，就要出门去找师姐。
可心神大乱，腿脚都发软。
才迈出步，整个人就跌倒在地。
好不容易爬起来，深吸了一口气。
谢清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但那八个字，在眼前来回打着圈。
谢清黎死死咬住唇，强撑着命令自己站起来。
一打开门，就撞进了一个温热的胸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