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翻身下马的时候，就看见万杏堂门口停住一辆马车。
马车上下来两个穿着厚重锦袄的女子。
陆若檀似有所察，一回头，就和神色冷淡的萧珩对视上了。
她咬咬唇，瑟缩到了林梵境的身后，小声道：“娘，我怕他。”
林梵境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回头朝萧珩露出一个娴静的笑容。
“萧大将军，我带若檀来看看清黎。她好些了吗？”
萧珩蹙眉，“我想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人证那样齐全，真相都摆在她面前了。
她竟然还相信陆若檀？
林梵境有些难堪地咬唇，“这是我的家事，希望你别插手。”
陆若檀委委屈屈地探出头，“珩哥哥，我们十几年的情谊，你非要看我走投无路了，才开心吗？”
她被相府厌弃了，对萧珩到底有什么好处？
为什么他就非要赶尽杀绝！
萧珩冷冷勾唇，“你们的破事，没有人喜欢管。清黎现在最不愿意见的就是你，两位请回吧。”
林梵境皱起眉，“清黎毕竟是因为若檀，才会受伤滑胎。我们这次来，就是想化解她们之间的误会。”
“误会？”萧珩眸光一寒，“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愚蠢，一叶障目而不见真相。”
他实在厌恶蠢人。
陆若檀拽了拽林梵境，“娘，人家根本就不欢迎我们，干什么非得上赶子来讨嫌呀！”
林梵境叹了口气，“不论如何，清黎想不想见我们，都由她自己决定。”
说罢便上前敲门。
来开门的人是陶幼沅。
她一见到陆若檀，瞬间就没了好脸。
“好晦气，今天怎么总是来些瘟神啊！”
林梵境好声好气地道：“我们是相府的，想见见清黎，麻烦你通报一声。”
陶幼沅看向萧珩。
见他轻轻颔首，黑着一张脸去找谢清黎了。
说也奇怪，谢清黎竟然同意了见她们。
这下陶幼沅也不好说什么了，气哼哼地扶着谢清黎来到大堂。
她的脸色憔悴了不少，眼下有一圈淡淡的乌青。
萧珩心中一紧，上前握住谢清黎的手。
小手冰凉。
谢清黎坐到太师椅上，平静地望向陆若檀。
眼神里充满了凉意，看得陆若檀后颈一寒。
林梵境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清黎，孩子的事……姨母已经听说了。你还年轻，日后总会再怀上的。”
谢清黎点点头，态度可以说得上心平气和，“也是，在痛失骨肉这方面，您比我有经验。”
林梵境嘴角的笑意僵住。
陆若檀哼了一声，“你这人到底识不识好歹！我们好心来看你，你还阴阳怪气。”
谢清黎抬眼，淡淡地看向她。
“空青那晚，就死在你脚下的位置。你晚上睡觉的时候，该睁着一只眼，否则只怕有冤死之人入梦锁魂。”
话里话外，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陆若檀只觉得脚下一凉。
似乎真的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缠到了她的身上。
一声尖叫，陆若檀跳到三尺之外，拼命搓着胳膊。
林梵境的脸色很难看。
她没想到，从前那个温柔娴静的谢清黎，会变得如此刻薄。
“清黎，姨母知道你现在难过。你和若檀之间，存在许多误会，姨母真的很希望，你们二人能化干戈为玉帛。”
谢清黎着这几个字，觉得口中发苦。
她苦涩地笑了笑，示意陶幼沅将挎在胳膊上的包袱拿来。
放在桌上，摊开打开。
里面正是那一套婴孩的白麻丧服。
陆若檀脸色一变，立刻蹿到林梵境身边。
“娘，咱们还是走吧！这地方鬼气森森的，我害怕！”
林梵境皱眉，还没说话，就被谢清黎轻声打断了。
“这东西，我想陆姑娘应该很眼熟吧？‘永结同心，断子绝孙’，呵，多诚挚的祝福。”
萧珩面色一冷，拿起包袱里的那张纸条。
八个大字，字字沁血。
陆若檀的脸色登时白了。
糟了，那张字条是她当时以为自己后路断绝，为了泄愤亲手写的！
她结结巴巴地解释：“不、不是的，那不是我送的！”
萧珩眸中肃杀的暴戾慢慢氤氲开，酝酿成了无波古井。
“好，陆若檀，你好得很。”
他算不上过目不忘。
但陆若檀的字，丑得很有特点。
萧珩无论如何不会认错。
对陆若檀的杀心，无可遏制地弥漫开来。
林梵境就算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了。
知道这件事绝无法善了，林梵境硬着头皮，带着陆若檀离开了。
视线从落荒而逃的陆若檀身上收回，谢清黎脱力地闭上双眼。
揪住自己的领口，难过得喘不上气。
萧珩握住她的肩头，嗓音喑哑：“对不起清黎，对不起。”
陶幼沅识相地退到后院。
过了许久，谢清黎才睁开双眼。
摇了摇头，她苦涩抿唇，“我只是……我只是想不通。我一生积德行善，从没害过人，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萧珩心中一阵绞痛。
他将谢清黎圈进自己怀中，手掌覆上她的面颊。
“恶人作乱，与上天无关。若是真的有神仙，不该叫你受如此劫难。”
谢清黎感受着他传递来的温度，只觉得嘴里发苦。
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不一会儿就停在了万杏堂门口。
高严的声音自外面响起：“对，就停在这儿！慢点慢点，小心别掉下来了！”
谢清黎直起身子，“高严怎么来了？”
萧珩揉了揉她的耳垂，“你现在身子弱，受不得冷，我让他送两车银丝炭过来。”
谢清黎抬起头，“多少钱？我把银票给你。”
萧珩双眸微沉：“你我夫妻，不必这么见外。”
谢清黎心口酸得像泡了陈醋。
固执地望向他，不肯妥协，“马上就要和离了，我不想占你的便宜。”
萧珩眸光微闪，“我巴不得被你占便宜。要是不忍心，那就别离开我。”
别离开我。
这四个从他口中说出，都有点不像他了。
谢清黎忍住酸涩，强笑着说：“都说风水轮流转，我现在才相信这个说法。年初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
萧珩脸上的温柔凝结在了眼底，“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