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谢清黎额角沁汗,在梦里沉沦。
医仙谷坐落在鬼哭岭里,风景极美,漫山遍野种满了各种药材,开着细碎的小花,入目便能让人心旷神怡。
可眼前的所有翠绿,都染上了一层猩红。
一大批蒙着脸的杀手,训练有素地闯进医仙谷,见人就杀,目标明确地冲着大师兄而来。
不知从哪里赶来的侍卫,和那群杀手缠斗在一起。
大师兄紧紧拉着谢清黎的手,在林中奔逃着。
年仅十三岁的谢清黎有些慌张,语调里带着点哭腔:“大师兄,那些人是谁啊,为什么要杀我们?”
大师兄没有回头,脚下不停,“我带你去找师父,有师父在,他们伤不了你。他们是冲我来的,都是因为我,医仙谷才会受牵连。”
谢清黎强忍着眼泪,“别胡说,你是医仙谷的弟子,我们就要有难同当。”
大师兄似乎轻轻笑了笑,没有接话。
下一瞬,画面就变了。
她和大师兄,被三名杀手围住,逼在寒泉边上。
大师兄牢牢护在她身前,身姿挺拔,毫不屈服。
但杀手没有因为他的傲骨,就放弃目标。
一柄长剑刺破血肉,贯穿了大师兄的左胸,也刺进了谢清黎的胸膛。
她在恍惚间,落进了寒泉里。
那股透彻心肺的寒意,仿佛穿过了八年的时光落在身上,激得谢清黎猛地睁开眼,从噩梦里清醒过来。
她下意识地抓紧贴身佩戴的玉佩,浑身冷汗。
床榻上一片冰凉,没有萧珩的身影。
谢清黎逐渐清明,从梦里大片的血色中回过神,顾不上穿鞋,赤着脚下床,出了房门。
就在这个时刻,她迫不及待地想躲进萧珩的怀抱,从他身上汲取一点热量。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驱散那萦绕在身上的冰冷寒意。
年儿靠在门外打瞌睡,没被惊醒,谢清黎没喊她,有些惶然地环顾四周,想找到萧珩。
偏房的烛火亮着,像是有人在里面,谢清黎快步走过去,刚想推门,却忽然听到里面传来高严的声音。
“少爷,陆家纵火一案,咱们还要继续查吗?”
萧珩的声音带着冷意,“查!若是查不出结果,让空青提头来见。”
谢清黎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高严还在问,“那……少夫人娘家的医馆,也要一起查吗?”
萧珩顿了片刻,声音有点嘶哑,“这件事,你不必管了。”
高严低低应了一声。
谢清黎遍体生寒,梦里的那潭寒泉,似乎将她彻底淹没,无论怎么挣扎,都浮不上来。
同样都是遭遇纵火,他就这么偏心陆若檀,却对她视如草芥,如此不屑一顾,半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她可真可笑啊。
屋里短暂的沉寂了片刻,房门猛然被打开,高严神情警惕地冲了出来。
“是谁!”
在看到谢清黎失魂落魄的模样后,又转为愕然,“少夫人,怎么是您?您这是……找少爷吗?”
萧珩听见是她,一起出来了,“清黎?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目光下移,看到了她没穿鞋,踩在地上的脚,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见他表情冷厉,谢清黎心乱如麻,身上失了力气。
她几乎站立不稳,惨然一笑,转身就走。
刚走了没两步,就被萧珩一把扛起来,快步回了卧房,重重关门,惊醒了年儿。
把她放下,萧珩回身,嗓音哑得厉害,“发生什么事了,急得连鞋都不穿?”
谢清黎摇摇头,颤抖着说:“没事了。”
方才那个急着想见到他,求一个拥抱的自己,仿佛像个傻子,没自尊极了。
她不肯说,萧珩眸光微凝,让年儿去厨房端了一盆热水来。
凑得温度差不多了,他把木盆放在床边,蹲下身,握着谢清黎的脚,浸在热水中,轻轻揉搓。
动作轻缓,像怕太用力,会弄疼了她。
他暗中发力,内力从掌心,顺着她的脚底缓缓送入,驱散了谢清黎身上的寒气。
谢清黎鼻头忽然一酸。
有时候他绝情的,像是恨不得马上就把她撵走,好和陆若檀相亲相爱。
可有的时候,他又温情脉脉,让她生出一种错觉,误以为他心里,好像有她一点点的位置。
男人可以三妾四妾,能同时喜欢好几个女人。
可她不行,她的心太小了,只能容下萧珩一人。
她吸吸鼻子,突然问道:“为什么不查火烧万杏堂的凶手?”
即便是死,她也想死得明明白白。
萧珩蹙眉,手中的动作没有停,“你听见了?”
“嗯。”
过了片刻,萧珩起身,拿帕子擦干了她的脚。
“不是不查,而是我已经有眉目了。在万杏堂放火的人,我已经抓住了。”
谢清黎抬头,紧紧盯着萧珩,没错过他的任何表情,“是谁?”
她想知道,萧珩是不是真的会包庇陆若檀。
“放火的只是一把刀,背后握刀的人藏得很深。这些事不是高严能插手的,没法用国公府明面上的人去查。”
“不是陆晟吗?”谢清黎追问。
他低头,轻叹了一声,“清黎,我知道你对若檀有偏见,但人命关天,不能凭偏见去定罪。我会查清楚究竟是谁指使的,相信我,好吗?”
火烧陆晟宅子的人一定是谢清黎的大师兄,所以他一定要找到他的踪迹。
但张先背后的人,线索被斩断,萧珩手下的影卫目前正在追查,已经有眉目了。
谢清黎攥紧锦被,许久才涩声道:“好,我知道了。”
收拾完,熄了灯,萧珩上了床,轻轻将谢清黎拥入怀中。
在她呼吸逐渐平稳的时候,他忽然出声。
“清黎,嫁给我这五年,委屈你了。若是和离,你开心吗?”
谢清黎睁开眼,眼眶一片湿意。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开心说不上,但一定会难过。
一想到以后的生活,再也不会有萧珩了,就难过得不能呼吸。
萧珩等了片刻,见她没有回答,以为她睡着了,手臂一收,更用力地圈住怀里的人,阖上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