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如酥,红绡帐暖,春宵值千金。
云雨将歇,谢清黎的脸颊还残留着绯红,清亮的眼眸紧紧追着起身去盥洗的萧珩。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萧珩倒了杯水回身递给谢清黎,深邃清朗的面容,在烛火摇曳下显得明灭不定。
成亲五年,萧珩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温柔耐心,让谢清黎不禁心跳加快,生出酸胀的欣喜。
二人沐浴完毕,萧珩靠坐在床上,手指细细摩挲着谢清黎环在他腰间的胳膊,让她不禁生出无尽的爱意与勇气。
“阿珩,我们要个孩……”
话未说完,就被萧珩低沉的嗓音打断了:“清黎,我们和离吧。”
“轰!”一声惊雷在窗外炸响,同时也回荡在谢清黎的脑海中。
心痛,绝望,悲伤,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她唇色发白,浑身颤抖,艰难地扯出一抹笑:“阿珩,这个时候别开这种玩笑,我会当真的。”
萧珩眸色沉沉:“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是不是我做了什么惹你不开心了?你说,我愿意改的。”
“与你无关。若檀要回来了,抱歉。”
陆若檀是萧珩的表妹,也是他年少时的青梅竹马。
嫁给萧珩的这五年间,谢清黎曾数次听到下人私下谈论过,这位曾经差一点就会嫁给萧珩的陆家表小姐。
她们还说,如果不是五年前陆家举家流放,萧珩也重伤昏迷急需新妇冲喜,凭借谢清黎对平民身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嫁给晋国公府的萧珩。
在萧珩昏迷的三年里,她对他日夜悉心照料,还要和偌大的国公府上下处好关系,身上不知道担着多大的压力。
可是这一切,还是比不上陆若檀有分量。
铺天盖地的心酸和痛楚就像海浪,压得谢清黎无法呼吸。
屋内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屋外的雨声。
过了不知多久,谢清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用颤抖的嗓音道:“我知道了。”
萧珩挥手将烛火扑灭,在一片漆黑中揽住她的腰,呼吸逐渐变得悠长匀称。
谢清黎将脸埋在他怀中,深深嗅着萧珩身上的青松气息,死死咬住嘴唇才能将呜咽的哭声咽下。
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师父说的,爱一个人就像在石板上煎肉,到了要分离的时候,非得撕下一层皮肉来才能解脱。
此时她的心就是那块肉,疼得鲜血淋漓,却无计可施。
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还没亮,萧珩就照例起床习武,谢清黎第一次没有跟着一同起身,伺候他洗漱更衣。
萧珩也没喊她,只当是昨晚把她折腾得狠了,自己出了门。
待他走后,谢清黎才缓缓起身,以往那双清亮明媚的眼眸,此时却又红又肿。
梳洗后,她开始收拾自己的行囊。
嫁给萧珩五年,收拾起来才发现,真正属于她的东西,一共才两个包袱。
天亮后,丫鬟年儿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却发现谢清黎早就已经醒了,有些奇怪地问道:“少夫人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不过也好,咱们今天早些去向老夫人请安,省得她又说您犯懒,赖床。”
谢清黎闻言轻轻摇了摇头:“不急,等阿珩回来了再说。”
祖母陆氏一向不喜欢她,可和离是大事,萧珩既然提出来了,想必是和长辈商议过的。
她突然就不想在今天,再独自面对那些冷言冷语了。
过了一个时辰,萧珩回来吃饭了。
谢清黎手中的勺子搅着碗里的粥,却怎么都没有胃口。
心里就像有把匕首在搅,血淋淋地发疼。
她抬起头,望向他:“等会去向祖母请安,你就把放妻书给我吧。”
萧珩的目光从她身后的桌上的包袱上扫过,眼眸一紧:“这么快就收拾好了?你还真是……迫不及待。”
谢清黎没听出他的弦外之意,唇齿间有些苦涩,“嗯,我今日就走。”
陆若檀要回来,他就提出和离,迫不及待的人分明不是她。
萧珩将碗筷一推,眉眼沉沉地站起身。
“走吧,去同祖母请安。”
二人一前一后朝祖母所住的住院走去。
谢清黎心不在焉,只觉得这条路那么短暂,似乎眨眼间就要到了。
真想就这么和他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一辈子。
在下长廊的台阶时,因为心不在焉,谢清黎脚下突然踏空,整个人猛地往前扑去,眼看着就要重重摔在地上了,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整个人却突然一轻,下一瞬便腾空了,只觉得有一道坚实温暖的怀抱将她打横抱起。
她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萧珩。
见她呆呆的模样,萧珩勾起唇角,脚下却没停:“腿还软?是我昨晚不知收敛,让你受罪了。”
谢清黎的脸猛地烧了起来,轻轻挣了两下:“又在胡说些什么,快放我下来。”
说着,目光就朝园子里扫洒的小厮,和来往的丫鬟瞥去,见他们脸上果然带着惊叹和促狭的笑意,脸上越发觉得滚烫。
萧珩手臂收紧,并不放手,唇角微微勾起,“你腿脚发软,要是放你下来再摔了,岂不是我的错?”
谢清黎和他成亲五年了,除了萧珩昏迷的那三年,剩下的两年里,他从来没有对她如此贴心照顾过。
一想到这样的温柔往后就是陆若檀的了,谢清黎就觉得口中发苦。
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眶发红,她不再挣扎,静静地靠在萧珩胸前,努力平息眼睛里的热意。
他脚下不停,眼见着转个弯就要到主院了,谢清黎忽然用极轻的声音低低问了一句:“非得和离吗?”
萧珩低头,“你说什么?”
谢清黎以为他心中不愿,轻轻苦笑一声:“没什么,进去吧。”
问这一句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又何必再自取其辱呢。
萧珩没放在心上,将她放下,牵着她的手一同进屋。
老夫人陆氏此时正在和大儿媳李氏说话,冷淡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带着两分不满。
“阿珩成亲也有五年了,清黎的肚子至今都没有动静,外面那些的难听话都不知道传成什么样了!”
李氏有些讨好地道:“阿珩当初伤得那么重,外人又怎么知道内情?母亲不必为了这些流言蜚语烦恼。”
老夫人冷哼一声:“怎么,你也认为是阿珩的身体不好?清黎是医女出身,常常接触药草。都说是药三分毒,谁知道是不是伤了根本,才一直怀不上。早知是个不会下蛋的,当初就不该娶她进门!”
见她真的生了气,李氏顿时讷讷,不敢再多话。
余光瞧见萧珩和谢清黎的身影进了门,立刻暗暗松了口气。
她们二人说的话,谢清黎自然听清了,敛下眼中哀伤,上前给老夫人行礼问安。
再难听的话她都听过,现在就要走了,更何况国公府对她有大恩,又何必为自己辩解,再惹得老夫人生气。
陆氏却不回她,像是没看见她一样,笑着望向萧珩。
“你这孩子,昨天才从回京,今天怎么不多歇会儿,祖母又不缺你这份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