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黎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谢兖却没解释。
丢下一句“我去查查医典”,便转身回房了。
华婴又安抚了谢清黎两句,也回隔壁包子铺去了。
雪下得更大了,铺了一层松软的冰毯。
一具楠木棺材,被抬进了将军府的大门。
高严和萧珩一起出了门,守门的便换成了广白。
见萧珩回来了,广白低着头,小声禀报:“主子,老夫人来了,劝也不走,小的将她请进来了。”
萧珩睨他一眼,没说什么。
待他进门后,高严才冷声道:“在京中住得久了,皮肉也养厚了?自己去领十板,好好长长记性!”
广白的脸一皱,什么都不敢说。
前厅里,老夫人捧着手炉,正在闭目养神。
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
“想见你一面,倒是真不容易。你可知道,前几日我去找清黎,却被那姓陶的丫头指着鼻子骂!没个教养,愈发难管教了。”
气得她回去看病了一场,今日才算好利索。
萧珩微微眯眼,“您去找清黎了?”
老夫人的板着一张脸,“我要是不去,还不知道她竟将我的曾孙给糟蹋没了!她口气倒是狂得很,说要同你和离!到底是野丫头,不知好歹。”
萧珩半垂眼帘,遮住锐利冰冷的眸子。
“我已同清黎去府衙过籍了。”
老夫人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急切地直起身子,睁大了眼睛,“你们、你们已经和离了?”
萧珩嗤讽地勾起唇角,“是,清黎到底还是被我们逼走了。”
老夫人努力压制扬起的唇角,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
“唉……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呢。罢了,离了也好。你毕竟是二品的大将军,祖母一定为你重新寻一个贤惠的新妇,为你打点好府中上下,不叫你有后顾之忧。”
谢清黎那个丧门星,可算是走了!
若不是因为她,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子,怎么会离了心,变得这样不近人情?
老夫人心中一片喜悦,仿佛好日子就在眼前。
萧珩淡淡抬眼,“我不打算再娶。何况祖父丧期未过,这大不孝的罪名,我背不起。”
老夫人脸色一僵,才想起还有丧期这回事。
面上不由得讪讪,“祖母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年轻,总是忘事。也好,我先给你寻摸着,待孝期过了,便能定下亲事。”
萧珩的眼眸愈发讥诮,“祖母若是在意子嗣,不若多管管阿璟与其他堂弟吧,我的事就不劳祖母费心了。天下女子万千,我心中独有清黎一个。”
老夫人脸皮一僵。
还想训斥他,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心中打定了主意,回去就相看京中还未出阁的贵女。
只要她定下来,就不信萧珩违逆自己,生生推辞了去。
空青的尸体,还停在偏远的屋子里。
高严带着人,将他装殓入馆。
府中的影卫,多是生死托付的交情。
凡是没有任务的,都亲自来送了空青最后一程。
萧珩看着棺椁合上,脸上一片清冷淡然。
高严偷偷打量他的表情,见他丝毫不为所动,心中突然就生出一点愤懑。
他替空青觉得不值。
棺椁上钉,被拉往城外的坟茔。
高严到底还是没忍住,出声询问:“主子,您不看空青下葬吗?”
萧珩抬眼,波澜无惊,“你盯着就行。”
多的一句话都没有,转身便去了书房。
高严的手死死攥成拳,眼眶一片通红。
相熟的几人都在一旁劝他。
“我们本就是主子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你看开些吧。”
“是啊,既做影卫,早就该有卖命的觉悟。”
“我们是主子的刀,刀折了便折了,你会为自己的断剑伤心吗?”
高严的舌尖都咬烂了。
那股怒火,却怎么都熄不了。
他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从前他也觉得,自己是萧珩的下人,是他的棋子。
主子说落在哪儿,那便落在哪儿。
可是谢清黎来了。
她告诉高严,命无贵贱。
她用行动教会高严,每条人命都很珍贵。
他们纵然是棋子,却也是有思想的棋子。
会哭会笑,会流血会疼,也会死。
一条人命,难道就这样无足轻重,连一个眼神都得不到吗?
不该是这样的。
高严心中燃起一股火焰,烧得他每一滴血都在翻沸。
他猛地推开身边的人,大步追着萧珩而去。
一路走到书房门口。
想要敲门,手刚举起来,又停住。
苦笑一声,高严抹了把脸。
觉得自己真是疯了,竟敢质疑主子。
棋子本就不该有自己的思想。
扭头就想走。
然而视线扫过打开的窗户,他的脚步一顿。
不知道为何,便屏住了呼吸,悄悄走到窗边。
做贼似的,偷偷往里看了一眼。
只一眼,高严整个人都僵住了。
萧珩端坐在书桌前,面前摆着一本打开的书。
但他的视线,却没有在书上。
他的右手,死死攥着一枚精铁令牌。
左手持一把利刃,插在书桌上立起。
猩红的液体,从指缝间冒了出来,但萧珩却像没有察觉一般。
脸上依旧是离开时的表情,清冷疏离,犹如天上的仙君。
只是用力地,用力地握着那枚令牌。
鲜血流在桌上,凝成一小滩冰冷的深红色。
高严瞬间红了眼眶。
主子握着的,是空青的影卫令牌。
手上的利刃,是那天他进宫时带的,空青常用的匕首。
高严无声地离开,回到空青的棺椁前。
良久良久,他仰起头,无声地咧开一个笑。
空青,你看见了吗?
主子给你报仇了。
他不仅杀了那十个暗卫,还只身闯进宫里,重伤了三皇子。
原来棋子,也会被在意。
兄弟,一路走好。
隔天一大早。
谢清黎醒得早,打算去隔壁包子铺买些早点。
一打开门,就见街上来来往往的马车,运了许多东西。
全都是往对面的宅子里搬的。
管事的那个一回头,就看见一脸诧异的谢清黎。
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朝谢清黎挥手。
“夫人早啊!”
谢清黎口中发干,好半天才发出声:“高严?你这是……在做什么?”
不等高严回答。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从宅子的大门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