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玉树杂多县,地处三江源头,平均海拔4290米。
杂多县人民医院,宁采薇她们见到了那个叫洛桑才旦的小男孩,他戴着吸氧面罩,嘴唇指甲呈现出缺氧才有的紫绀色。
已经六岁的他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更矮小瘦弱,脸色稍稍黝黑,并没有高原孩子那样的紫铜色,说明他长期不出门。眼睛很大很干净,像高山上最纯净的雪花。知道宁采薇她们是从大城市来的医生,是专门来看他的,他开心地笑了,用生硬的汉语说了声:“谢谢。”
给小才旦做了相关的检查,查看了病历,宁采薇和姚涵卿对视了一眼,这孩子的疾病非常严重,如果不进行手术,谁都没办法保证他能活多久。
但是手术的风险也很高,春芽生物研制的生物心脏瓣膜已经顺利通过了动物实验阶段,人体实验还在审批中,审批没下来不能进行人体实验,一旦出现问题,后果不是个人能承担的。
凌嘉问:“可以用传统的机械瓣膜吗?”
姚涵卿说:“机械瓣膜要达到7-8岁的年龄才能用,小才旦只有6岁,他的身体状况也不能让他再等上一年。而孩子装上机械心脏瓣膜后随之而来最大的问题就是生长发育,机械瓣膜的有效口径不够大,未来还得重新进行手术置换。”
宁采薇也皱上了眉头:“除了心脏瓣膜,手术环境也是个大问题。”
心脏手术必须在严格无菌的手术室中进行,手术器械的要求也很高,县医院的手术室显然没有这样的条件,玉树也不具备。能具备进行这样手术的地方,最近的就是首府西宁的大医院,可小才旦的身体状况极差,禁不起任何的动摇颠簸。
还有手术医生的操作水平,就算新型的生物心脏瓣膜现在能用,毕竟还没有进行过人体实验,此项手术本就是高难度高危的手术,是心外科科研项目负责部分最大的难关。如果手术对象还是这么小的孩子,更是难上加难,就算是赵主任亲自上台也没办法保证手术能顺利。
宁采薇和姚涵卿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都不由皱起了眉头。
小才旦的妈妈叫卓玛,一看两位大城市来的医生都皱起了眉,眼泪就流了下来,这是她的第三个孩子,前面两个孩子都没养大夭折了,这个孩子一出生就带着疾病,好不容易养到了六岁,却也逃不过命运残酷的摆弄。
卓玛不会说汉语,杂多县人民医院的院长扎西叹着气跟她们说了小才旦家的情况,“他们家是贫困户,孩子的病早在一岁的时候就发现了,我们这边的医疗条件没办法根治,孩子这几年的治疗费国家报销一部分,医院减免一部分,还动员过几次捐款,断断续续地治疗,能活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这孩子求生意志特别强烈,好几次的抢救都挺过来了,我们都希望他能活下去。”
宁采薇握住卓玛的粗糙干裂的手,温柔而坚定地说:“我们来想办法。”
扎西把采薇的话翻译给卓玛,卓玛当场就跪了下来泣不成声,在场的人都红了眼眶。
晚上,三人回到杂多县人民医院安排给她们的宿舍,一路上大家心情沉重都没说话,收拾行李的时候凌嘉出声打破沉默:“你们想好解决的办法了么?”
姚涵卿说:“审批有一个解决的方法,像小才旦这样的情况,如果家属同意进行实验性的手术,我们就可以打报告走特事特办的绿色通道为小才旦做手术,现在的关键是手术室和手术器械的问题。”
凌嘉也摇头叹息:“是啊,这边的手术室达不到要求,也没有体外循环机这些心脏手术必备的仪器,一旦发生感染或者术中出现复杂情况,根本没办法解决。”
“搭建一个简化版的无菌手术室。”宁采薇说:“史密斯导师说他的导师威廉在二战的战场上就曾搭建过简化的无菌手术室。”
姚涵卿难得严肃:“宁采薇,那不一样,战场上能救回来是幸运,救不回来也不用担责。这台心脏手术风险有多高咱俩都知道,就算在本部的手术室,配备最顶尖的手术组都不敢保证这台手术能100成功,何况现在这里就我们三个人。而且搭建无菌手术室,去哪里找材料、工人?当地医院和政府能拨款解决这事?”
宁采薇沉默了片刻,手上捏紧了小才旦的病历资料:“这个我再想想办法,我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孩子,最后如果实在不行,我也愿意试一试,给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我不想最后给他拔管的时候仅仅只是对他说一句我很遗憾。”
小才旦的病情跟言初哥哥一模一样,经过一个冬天,他的病情已经严重到不能脱离氧气了,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的痛苦,再耽搁下去谁都无力回天。
言初哥哥没能活下来,而小才旦是有机会的,她不会放弃。
“你想陪小才旦赌这一局,我也陪你。”姚涵卿的语气一派地凛然坚定。
“还有我。”凌嘉拍了拍宁采薇的肩。
“那就分头行动。”宁采薇感激地看着这两位闺蜜挚友,同时又是她最佳的同事战友,“师姐去解决心脏瓣膜和审批的问题,凌嘉跟扎西院长交涉,挑选培训手术组成员,我去解决手术室和医疗设备。”
电话拨了好几次都没能接通,韩季霖是在开会么?
宁采薇唯一想到能解决这个事情的人只有韩季霖,可韩季霖一直都没有接她的电话。
此时的韩季霖和沈笑、叶正信一起在yuong酒吧,三个男人因为感情问题心里都有疙瘩,即便酒吧里的灯红酒绿,热闹喧嚣也掩盖不了落寞的心情。
“笑哥,今晚不叫两个妹妹来玩?”吧台上的调酒师阿斌跟沈笑熟得很,一边调酒一边调侃。
“没心情。”沈笑把玩着手里精致的打火机。
“你这两位哥们兴致也不高啊,被小姑娘甩了?”
三个男人抬起头来同时给了阿斌一记眼刀。
“哟,看来还真是。”阿斌手上做着花哨的调酒动作,一边开导他们:“天涯何处无芳草呀,您三位一看就是成功人士,要什么样的小姑娘没有?”他又凑近沈笑悄声说:“笑哥,你最近忙什么呢?涛姐说你可好久都不去丽会了?”
沈笑瞪着他,“少跟我提这些啊,哥已经改邪归正了。”
阿斌肃然起敬,恭恭敬敬地送上调好的酒。
沈笑刚喝了一口电话就响了,他一看就愣了,居然是姚涵卿打来的。
“谁打来的?怎么不接啊?”韩季霖看了他一眼。
沈笑翻过手机给他看,阿信也凑了过来,只见屏幕上显示“我女人”来电。
“谁啊?”阿信随口一问,忽然又恍然大悟:“姚涵卿?”
沈笑不置可否,韩季霖心底有些泛酸,连姚涵卿都能主动给沈笑打电话,宁采薇却一个电话都没有,虽然跟她置气,没回她信息,但她就不能打个电话过来吗?
思绪还没停下来,韩季霖的电话也响了。来电显示“宁采薇”。
“不许接!”沈笑一把夺过韩季霖的手机按了静音,“能不能有点志气!任她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啊。”
“沈总,你自己不敢接也不能拦着韩总接啊。”阿信直接戳破他,这是在酒吧,被姚涵卿知道沈笑混酒吧,估计沈笑就更没机会了。
沈笑也没遮掩:“你知道就好,他接不也一样暴露我吗?”
韩季霖拿起酒一饮而尽,也没打算拿回自己的手机。
沈笑已经做好和韩季霖抗争到底的准备,见韩季霖没动静倒是有些意外起来,挑了挑眉试探地问:“怎么?准备放弃了?”
“你说得对,不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别的女人爬上我的床她都不在意,我这么在意她干什么?”
沈笑拍了拍韩季霖的肩深表同情,说起来,那场戏还是他出的主意。那晚的饭局上,沈笑建议韩季霖假装喝醉,原本是想揪内鬼,等来的却是梁冰凝,沈笑觉得这也不错,可以借机刺激一下宁采薇。
没料到宁采薇那边风平浪静,连个质问的电话都没有,韩季霖按捺不住给她打了电话,却得到了“不在意”这几个字,彻底伤了韩季霖。
“你们俩就不要再作妖了,再耗下去什么缘分都耗没了。”叶正信苦笑地拿出自己的手机,无论是跟凌嘉的通话记录还是微信聊天都停留在一个月以前的时间,凌嘉真的不要他了。
“阿斌,来三杯玛格丽特。”
“笑哥,这不是你的风格啊。”阿斌看着吧台上三个神色沉闷的男人,摇了摇头,“能让哥几个失恋的女人是何方神圣啊?”
沈笑挑了挑眉,漂亮的桃花眼里有些朦胧,薄唇微弯:“拿手术刀的冷血女人。”
凌晨两点,宁采薇已经睡下了,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怎么了?”韩季霖的声音低沉,没有了以往的温柔调侃,仿佛带着醉意。
宁采薇怕吵到姚涵卿和凌嘉,只套了一件羽绒服,拿起手机出了值班室屋外寒风凛冽,她呼了一口寒气才问:“你在忙吗?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韩季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有什么事吗?”
宁采薇有些忐忑,这事确实有些不太好开口,她犹豫了片刻,才说:“有一件事想让你帮忙,我想在青海玉树这边建立一个无菌手术室,经费有些困难,我知道雨林集团有一个医疗救援基金,能不能帮我申请一下?”
“是不是只有这种时候你才能想起我,临走前我让你有事给我打电话,你执行得真彻底。”
宁采薇一时语塞,良久才说:“对不起……”不打电话是因为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韩季霖的声音似乎更冷了:“雨林集团的医疗救援基金是在发生地震洪灾等自然灾害的的时候才动用的,你的想法不符合申请要求。”
“现在的情况比较特殊,杂多县有个孩子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瓣膜缺损,病情已经到了终末期,如果不进行手术他随时会死,可是这里的医疗环境太差,贸然手术会有感染的风险……”
韩季霖打断她:“我说过了,这种情况不符合申请要求。”
“我想救他。”
“我没办法。”
“韩季霖……”
“我今晚不太舒服,要休息了。”宁采薇的话再一次被打断,韩季霖挂断了电话。
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盲音,凛冽的寒风吹得宁采薇鼻尖微红,手指冻地僵硬,她拿着手机在屋外站了良久才回了值班室。
第二天宁采薇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也有些红肿。
“怎么了?”凌嘉问。
“昨晚太冷了,没睡好。”
“确实是,昨天眼看着天气有些回暖了,一晚上又降温了。”
姚涵卿刚好过来,递给宁采薇一份资料:“赵主任看过了小才旦的病例,他同意我们的手术计划,今早已经将申请提交上级卫生监管部门,三日之后就会有回复结果。心脏瓣膜的事我昨天给沈笑打了电话,他居然不接,也没回我信息,我一并让赵主任去协商这个事了。”
凌嘉也拿出了一份名单:“这是我和扎西院长选出来的手术组的名单和资料,这里的医务人员普遍学历较低,要配合手术还要经过培训。”
“手术室搭建和医疗设备的事怎么样了?”
宁采薇揉了揉额角:“我还在想办法。”可是除了韩季霖,她不知道找谁能解决这个事。
凌嘉提出一个方案:“实在没办法我们就联系政府、媒体和公益组织,提高社会的关注度。”
姚涵卿摇了摇头:“这是下下策,一旦这件事有太多的社会关注度,那我们这台手术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宁采薇抿了抿唇:“做我们该做的事,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我们努力过。医学上只有尽力,没有完美,现今的医学成就哪一项不是生命叠加出来的?我们带着这些生命的重量突破极限,才能救更多的人。小才旦的手术我们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不做他一定会没命,做了也许有一线生机,我不怕担骂名。”
姚涵卿戳了戳宁采薇的额头:“死丫头,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想做好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