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姚涵卿、宁采薇和凌嘉早早起来做术前准备。
小才旦的状态很好，爸爸妈妈和医务人员一起将他送到了手术室门口，病房护士与凌嘉正在做术前交接，杂多县人民医院的院长书记以及一些赶过来的媒体记者都聚在了手术室门口，大家目送小才旦被推入手术室。
小才旦非常聪明，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可以用简单汉语进行交流了。
宁采薇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害怕吗？”
小才旦摇了摇头，面带微笑：“姐姐说，睡觉，就好。”
姚涵卿笑道：“没错，你乖乖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两人再次检查小才旦的身体情况及手术部位，确认好后与医疗队专门派过来的麻醉师点了点头：“张哥，可以开始了。”
“好。”
手术室内，小才旦已进入麻醉状态，凌嘉将一应手术器械和手术设备准备好了，姚涵卿和宁采薇仔细洗手后穿上无菌衣，戴上手套。两人对视一眼，多年的默契与信任不需要言语，凌嘉递出手术刀，宁采薇接过，手术正式开始。
开胸，切开皮肤和皮下组织，暴露胸骨。用电锯从正中切开胸骨和心包，暴露出心脏，术中的医务人员看到这心脏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由于主动脉瓣严重反流，致使左心室明显扩大，六岁的小才旦，左心室已经和成年男性的心脏差不多一样大了，如果不进行手术，随时会发生心衰死亡。
接上体外循环后，姚涵卿和宁采薇暂时松了一口气，凌嘉已经准备好了生物心脏瓣膜，这薄薄的一片膜就是拯救小才旦生命至关重要的东西。生物心脏瓣膜比起人工瓣膜有很大的优越性，除了血栓发生率和排异性低之外，生物心脏瓣膜最大的优点是针对儿童，人工机械瓣膜有固定的型号，若选择的瓣膜型号小，孩子将来长大后还需再进行二次换瓣手术，若选择的瓣膜型号过大，就得进行主动脉根部加宽术，主动脉根部加宽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有出血点就会致命，患儿可能连手术台都下不来。
“因为这张瓣膜，我现在开始佩服沈公子。”凌嘉看着那张薄而透明的瓣膜感慨道，她对姚涵卿说：“要不你考虑……”
“亲，慎言，开着手术录像呢。”姚涵卿专注着手下的操作。
凌嘉反应过来，立刻抿起了嘴巴。这台手术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都要进行手术录像，若成功，这便是科研成果展示的材料，若失败，则可以复盘手术过程，寻找失败的原因。
时间已经是中午12点，计划4个小时的手术本该在这个点结束，然而手术室门外的灯仍然亮着，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下午13点手术依旧没有结束，手术室外焦灼的气氛开始蔓延。
紧张与不安的表情浮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小才旦的妈妈忍不住开始落泪，小才旦的爸爸强忍着心里的难过揽过妻子，谁都没有出声。时间似乎变得非常漫长，一秒钟都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外面的灯忽然灭了，大家都紧张又激动地站了起来，紧盯着手术室的门口。
门开了，姚涵卿走出来，大家立刻围了上去。不等他们开口问，姚涵卿比了一个“ok”的手势笑着说：“手术成功了，孩子的生命征很好，宁大夫还在观察他的麻醉复苏情况。”
等候在手术室外的人们立时欢呼起来，小才旦的父母虽然不大听得懂普通话，但从人们的反应已经知道儿子的手术已经成功了，上前拉住姚涵卿的手，激动得直落泪。
县医院里没有重症监护室，接下来关键的一周，小才旦一直待在这间特殊的手术室里，宁采薇、姚涵卿、凌嘉几个人轮流值班，密切观察着小才旦的生命体征。
拔管、撤呼吸机、进食流质饮食，小才旦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一周后顺利转入普通病房。
看着孩子红润的脸庞，平稳的呼吸，小才旦的母亲上前抱住他喜极而泣。多少个日夜她不敢合眼，生怕一合眼孩子就没了呼吸，从此以后她再也不用这样担心，不用害怕孩子随时会离开自己。
宁采薇看着这一幕也红了眼眶，二十年前如果有这样的医学技术，言初哥哥也就不会死，也许她的家庭也会有父母恩爱，兄妹和睦。
因为这个疾病，言初哥哥去了另一个世界，剩下她和母亲在这个世界苦苦煎熬。
小才旦手术成功的消息已经通过媒体传播开来，生物心脏瓣膜在人体内基本没有产生排异，与机体融合极好。而在高原上进行这样高难度的手术对患儿和主刀大夫都是一次重大的考验。
手术全程录制了视频，经专家组验证后，确认新型生物心脏瓣膜的优越性。a大附院心外科在该项科研手术中运用的新技术获得专家组高度认可，姚涵卿和宁采薇作为主刀医生获批准可以为相关疾病患儿进行该项手术，杂多县人民医院的这间特殊的手术室成了高原上先天性心脏瓣膜缺损患儿的希望。
“明天总算可以睡到自然醒了。”姚涵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宁采薇和凌嘉也觉得很疲惫，从手术前到术后一周，她们三个作为团队里医护的核心几乎没有停下来过，小才旦转入普通病房后，上级领导特意给她们放了两天假，让她们三人好好休息。
外边天气冷，三人早早窝进了被子里，召开寝室卧谈会。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忽然觉得我当年这个专业也算是选对了。”凌嘉翻了个身问姚涵卿，“采访一下，按理说像你这样有权有钱家庭里培养出来的大小姐不应该会选一个这么艰苦卓绝的专业啊？你是出于什么理由选择医学专业。”
“当然是为了人类健康，为了医学事业的发展。”
凌嘉闻言翻了个白眼。
“我来告诉你答案。”拆台王宁采薇上线，“师姐她爹呢想让她当人民公仆，她娘呢就想让她当人民教师，师姐的叛逆期有点长，高考之后选了出国还选了学医，就是不想被爹妈掌控。后来又因为史密斯老师的一堂课考了心脏外科专业的研究生。”
“宁采薇，你知道得太多了。”姚涵卿磨牙，如果不是被子外太冷，估计已经扑过去掐死宁采薇了。
“为了补偿你，我告诉你宁采薇是为什么学医的。”凌嘉连忙安抚姚涵卿。“她小时候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要成为伟大的医学家，为了实现这个梦想，她果断选择了医学……”
凌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两个不同方向飞来的枕头砸中了脑袋。
“说真的，宁采薇，你是为什么学医啊？你从来没有说过。”姚涵卿问。
宁采薇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细微的裂痕，唇角微弯：“我有一个哥哥，大我三岁，对我非常好，可惜没能跟我一起长大，他跟小才旦一样的病症，那个年代的医学还无法治愈这样的疾病，他只活了九岁。”
姚涵卿和凌嘉都沉默了一阵，最后凌嘉试图安慰她：“现在好了嘛，小才旦的手术成功了，你哥哥一定很骄傲有你这样的妹妹。”
“我哥哥是我选择学医的初衷，尽管学医这条路很艰辛但我愿意走下去，因为每一个生命对我来说都意义重大。”
姚涵卿将手交叠垫在脑袋后面：“咱们每个人学医的初衷都不一样，但最后走上了这条路就觉得治病救人才是最重要的事，其他的事在生命面前真的不值一提。”
“我也这么觉得。”凌嘉拢了拢被子：“我以前真的没有这么高大上的觉悟，当时成绩不好家里认为当个护士出来找工作容易就选了护理专业，工资是挺高，但是熬夜也很辛苦，忙忙碌碌家庭也顾不上，跟家里闹翻了出来援边的时候还想如果我不是护士，做个普通文员什么的是不是就能兼顾家庭，减少家里的矛盾了？经过小才旦的事我才知道我选这一行非常正确，帮助一个伤心的母亲，挽救一个破碎的家庭比什么都重要。”
宁采薇想起了一些事，问到：“你来这里差不多两个月了，真的没跟阿信联系过？”
凌嘉摇了摇头：“没有。”
姚涵卿佩服地看着凌嘉：“够狠的啊，比我还狠，我好歹还和姜靖吃个了散伙饭，你丢下个离婚协议书就走了。”
“那不然呢？我还得一天三遍问候他和他家皇太后吗？”
“离婚协议书阿信没签。”宁采薇抿了抿唇，对凌嘉说：“我回去那两天阿信来找过我问你的近况，说真的，我们一帮同学里，你是最早结婚的，也是大家羡慕的对象，上次同学聚会叶蓁蓁还跟我说了她不知道多羡慕你能找到阿信这样的老公，吃喝嫖赌不沾，能挣钱能养家还听你的话。”
“对啊，他什么都听我的，只有一样，只要牵扯到他妈，他就不会听我的了。”凌嘉苦笑：“我让他跟他妈好好谈一下，或者大家一起坐下来心平气和地把矛盾一次性说出来，一次性解决，可他不同意。他总说他妈一手把他们兄弟二人拉扯大不容易，因为长年守寡顶起这个家导致了他妈强势又刻薄的性子，总让我多体谅。”
“唉……婆媳矛盾自古以来就是无解的难题。”姚涵卿挠了挠头，“媳妇又不是婆婆养大的，想把婆婆当成自己的妈真是非常困难的事情，要婆婆把媳妇当成自己女儿来疼也是为难婆婆。”
宁采薇不敢发表关于婆媳矛盾的看法，因为韩季霖的爹妈对她好得不能再好，于是转移话题：“好不容易休息三天，咱们去周边逛逛吧。”
“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姚涵卿忽然出声，声音里带着兴奋：“德吉梅朵跟我说过明天是藏历二月二十二，她家寨子里要过糌粑祈福节，咱们正好休息，一起去凑凑热闹！”
夜已经深了，韩季霖和沈笑刚结束一个会议。沈笑闭着眼，伸手捏了捏高挺的鼻梁，一副疲惫的模样，韩季霖也没好到哪去。
生物心脏瓣膜的研发花费了大量的资金，现在有成果出来了需要达到量产才能有收益，之前达威生物愿意注资，已经谈好了条件，结果去到美国签约时，达威突然反悔，之前谈妥的条件作废，要求春芽生物分享生物心脏瓣膜的核心技术，这个条件当然不能同意，谈判就这么崩了。
如果要继续下去，还需要一大笔资金的投入。
韩季霖对沈笑说：“你先回去吧，我再想想办法。”
“行。”沈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拍了拍韩季霖的肩膀，“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别累着了。”
半夜12点，韩季霖准备关电脑回家，梁冰凝却端了一杯咖啡进来。
“季霖，我给你做了一杯现磨咖啡。”
“你怎么还没下班？”韩季霖皱眉。
梁冰凝唇角挽出一个优雅的笑容：“你都还没走，我这做助理的怎么能先走呢？”
“我对员工没有这么苛刻的要求，既然你还在这里，那我就顺便跟你说一下，宣传部陈副部长离职了，集团内部决定让你去接替陈副部长的职位，下周一你就去宣传部报到。”韩季霖边关电脑边拿外套。
下一秒，梁冰凝却从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我不稀罕副部长的位置，我只想在你身边当你的助理。”
韩季霖拉开她的手，声音沉冷：“梁小姐，请你自重。”
“可你根本不爱宁采薇对不对？”梁冰凝抬头看着他，眼神里糅杂了许多情绪：“你们只是协议结婚而已，你们并不是真正的夫妻，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
她怎么会知道他和采薇协议结婚的事？韩季霖眉眼低沉，下颌冷峻一字一句地说：“我的妻子是宁采薇，我爱她。”
梁冰凝摇头，尖锐地叫道：“你怎么可能会爱她？你们不过是同学聚会见了一面而已，你爱的是我！”
“梁小姐，请不要自行脑补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和宁采薇的关系远比你所知的要深远，我爱她，很久以前就爱她，从来没有改变过。”韩季霖的眼眸里看不到对她的一点点爱意，只有冰冷：“因为对你的亏欠，我不曾对你设下绝对的边界，让你误会加深得寸进尺，最终是伤害了她。去宣传部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请你看清楚现实，不要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韩季霖说完，拿起外套决绝离开。
梁冰凝站立不稳，倚靠在桌子旁泣不成声。原来高中时期的他喜欢的只有宁采薇么？可他为什么要跟她在一起呢？
深夜的办公楼里只有她一人独自悲伤，良久，梁冰凝抬起头看着桌上的电脑，眼神如霜，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看清现实？她会让所有人都看清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