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常,人生难料。
黄山河以为,在经历过生死抗战,其他事情对于他来说,都是小事,不足以让他失态。
却在一九五四年夏天,洪水冲垮北河湾堤岸时,如天塌地陷。
谁也没想到,雨势汹汹。
仅仅一晚上时间,一直牢固的北河湾两边居然垮堤。
好几个村子被洪水冲垮,而因为是晚上,大家都没来得及反应。
不少村民失踪,其中就有早上嘱咐自己照顾好孩子的奶奶,三叔三婶,弟弟妹妹们,岳父岳母此时生死不知。
他们一家三口,还是因为闺女发高烧,镇医院这才都没行,他们只能去省医院去,一连住了三天院。
明明三叔昨天还过来看望他们,让他们不用担心家里,说家里一切都好。
当时他还说家里水大,让大家一定要注意。
因为他也听说过一九五四年的罕见特大洪水,听说全国不少地方都受了灾,死了不少人。
他不放心,是想让家里人搬到镇上或者干脆省城这边来的。
毕竟怎么说,省城也要安全一些。
三叔却没同意,还在那里笑着道:“放心,往年别的地方都受了灾,就咱村没有,咱们地势高,河堤又牢固,咱现在都没住家里,都是跟大家住在河堤上,没事。”
黄山河见劝不过,想着等孩子好一些了,回家再去看看情况。
要是水势太大,他就还是劝着他们搬了。
所以,早上去买早饭的时候,他听到护士说北河湾那边的堤岸被大水冲垮时,他不相信。
可此时他心里慌的很,张淑芬也着急,对丈夫道:“山河,你回家一趟看看吧,我照顾孩子就行。”
“行,我去看看。”
“小心。”
看着妻子担心的模样,黄山河点头:“放心。”
他匆匆忙忙的朝家赶,可还没到北河湾村,就被人拦住,说不能前进了,前面很危险,不少部队官兵在那里忙着抢险。
黄山河知道自己不能添乱,可他心里着急,额头全是汗,抓着旁边一人问:“同志,请问北河真的出现险情了吗?”
那人看着黄山河一脸惨白,知道肯定是有亲人在那里。
虽然不忍,但还是沉痛的点了点头。
河堤被冲垮,还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黄山河更加着急,只能想办法,只能安慰自己,也许家里人没事。
可在跟无头苍蝇一样,打听了半天以后,看着陆成功让自己节哀时。
黄山河愣在了那里,宛如晴天霹雳,脑子一片空白,只看着陆成功嘴巴在动,说了什么,他根本没听到。
家里人都没在了。
明明三天前,老太太还笑着跟自己说,她虽然年纪大了,但可以帮他们带孩子。
三叔三婶在那里笑着说,弟弟要实在不会读书,就跟着自己一起做事去。
弟弟妹妹懂事的帮家里做事,帮自己带着兰秀。
可为什么?
他只是不过是在省城呆了两天,怎么就没了?
身形一晃,陆成功赶紧扶住他:“山河,山河。”
看着晕倒的兄弟,赶紧扶着他到一处阴凉的地方,给他掐人中,让人帮忙倒碗水过来。
等黄山河醒来的时候,陆成功沉重的劝着:“山河,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都说男人流血不流泪。
哪怕是穿到这陌生年代,黄山河都从未失态,只是既安之则安之。
要现在的他,双手捂着脸,呜咽着哭着。
那些他早已经当成家人的黄家人,怎么就这样走了?
陆成功也红着眼眶,拍着他的肩膀安慰着。
可他太忙了,没多久就被叫走了。
这一次洪灾来势真的太猛了,不单单是卯城,全国不少地方都受了灾。
每个人脸上都有着沉痛的表情,因为那些失踪的人中,有他们的亲人朋友。
黄山河去医院跟妻子说了一声好好照顾孩子,就投入到了救灾中。
他依旧不相信,万一、万一他们并没有淹死,而是躲在哪里等着自己去救了?
可再一个一个找到三叔、三婶、岳父、岳母、弟弟、妹妹们的遗体,黄山河从悲痛到麻木。
最后才找到老太太,看着老人哪怕死去也依旧紧紧抱着她最小的孙女,自己最小的妹妹。
他跪在那里,再一次呜咽的哭起来。
那天晚上,大水吞噬的时候,活下来的没几个。
整个村子,由原来的一百多人,到现在不到十个。
热闹的村子,顿时变得荒凉。
上面的意思是,他们可以留在原地建设,也可以搬到别的村子去。
黄山河夫妻带着孩子,选择留在北河湾村。
这里有他们的亲人长眠在此,他们不愿意离开。
只是一个热闹的大家庭,只剩下了他们一家三口。
三岁的黄兰秀三姑娘还不知道生离死别,只好奇的问爹娘:“太奶奶去哪里了?”
“三爷爷三奶奶去哪里了?”
“哥哥,姐姐去哪里了?”
黄山河抱着女儿,笑着道:“他们啊,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生活了。”
他想,自己都能够来到这个年代,那他们是不是其实也可以去另一个世界?
带着这样的心情,也随着时间的缓和,以及家园的建设,再加上小儿子的到来。
夫妻俩这才从亲人离开的痛苦中,慢慢走了出来。
然后日子平平常常,他们经历了大集体,又看着儿女长大。
儿子为了救人伤了腿,女儿嫁人找的男人,他并不满意。
可看着女儿那哀求的眼神,完全被那个男人迷住了,他心软了。
只是他对妻子道:“我好像做错了。”
他觉得不该让女儿养在温室,把她的性子养的太善良太软弱,而那个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女儿根本驾驭不了。
但又想想,反正有自己。
他要对女儿不好,直接揍一顿,将女儿接回来就是。
这是黄山河的想法。
可在他为了救一位差点被轮翻上阵的姑娘,在打的那群流氓叫爸爸时,却没想到其中一个男人居然藏了一把很老旧的什么枪,。
腹部中弹时,他直接夺回来:“爷爷玩枪的时候,还没你们几个小杂种了。”
并直接也同样用子弹了解了那四个垃圾。
疼痛让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他不后悔自己救下这小姑娘。
可他也不能死。
自己要死了,妻儿们怎么办?
儿子瘸腿以后,一直没走出来。
妻子性子又软绵,还有女儿……
不,他不能死。
妻子太善良,儿女太弱。
他们没有了自己,日子会很艰难吧?
身子感觉越来越冷的他,在坠入黑暗之前,仿佛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