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缓缓撑坐起来，已经想到了某种可能。
明悠也已黯然收手，眼睁睁看着李太师去探李公的呼吸。
自然是没有呼吸了，李公、逝了。
“父亲！”
“父亲！！”
李太师连连急呼！显然无法相信！
哪怕他都已经没探到呼吸了……
过了片刻，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朝明悠望来，“殿下！殿下！您看看父亲！帮我看看！”
年过半百的李太师，发鬓上已显花白，却跟个孩童似的，急切而希冀的望着明悠！
“对不起。”明悠毕竟不是神仙，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不管是救护国公，还是旁人，那都有活着这个前提。
可李公不同，他已经没气了，恐怕在下来刹那！他就已经殒命。
“父亲——”李太师痛哭！明悠张了张嘴，却无从安慰。
李公死得猝然，连遗言都没有，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劝。
谢安撑着起身，要过来安慰明悠，却没察觉到，一旁的赵见深动了动。
萧回的注意力也在明悠身上，并未搭理不知是死是活的赵见深，自是没看到！
赵见深从怀里掏出了火铳，他侧过身，抬手就朝谢安开枪，“去死吧！”
“砰！”火铳发动！霰弹枪似的震动，惊得明悠魂颤！她立即起身！
但她再快，也没有枪快！何况正在走过来的谢安距离赵见深，比距离她近多了。
“不要！”明悠目眦欲裂！
谢安侧头，看到了火光！
那一刹那——
他想，这才是报应吧。
躲不及的他，心有浓烈不舍！
但他知道，往后不管有没有他，明悠都会过得很好。
这一刻，他也自私的想着，没避孕就好了，也许能叫她留下他的孩子，那样她才不会忘了他。
但、预想中的痛没出现，是他已经痛得无感了么？
谢安思绪未回，明悠却看清楚了情况，“张、首辅、”
张正，正好在谢安和赵见深之间！明悠不确定……
他是主动挡的这一枪，还是刚好起来，刚好挡了这一枪。
但结果都是，谢安没被打中，张首辅却被命中了后背心！
谢安愣住，“老、师……”
眼底有愕然！也有释然的张正，吐了口血，“临安、啊、”
也许并没有想好是否要挡的张正，到底是挡了！也可能是身体比想法反应快。
不拘是哪种，张正都是释然、欣慰的，“大明朝堂，往后就靠你了。”
死他这把老骨头！总比死才华横溢、经世治国远胜于他的学生好。
“老师！”谢安慌忙抱住张正，“您这是、学生当不得您重托！”
“我看看！我看看！”反应过来的明悠连忙扣住张正的手，内力连忙涌去！
萧回也已有了动作！立即制服、捆了赵见深，火铳也被他收缴起来。
“老师、老师您再挺一下！”谢安从未想过，张正会为他做到这一步！
他在张正面前，其实伪装的时候，远多于真诚！他要入仕、要把控朝局，自然要先把控住张正这位首辅的心思！他确实做到了，但现在、他有愧！
张正以正直、真心待他！他却以算计、小人之心回之。
“生死有数，不必费心了。”张正挺坦然的，“我这一生，位极人臣，也没什么遗憾的，只家中老妻，帮我看顾好。”
“老师、”谢安握紧张正的手！后者的瞳孔已逐渐散大，光芒渐失，明悠的内力再有治愈力，也治愈不了整个碎掉的心脏！
张正，浑身瘫软，闭目……
那面容倒是含着微笑，死得其所。
谢安泪流满面，“老师！”
明悠眼眶里也有泪，张首辅是个好官，显然也还是个好老师。
他未必不知道谢安的算计，但他对谢安极其信任！临死也将朝堂托付于谢安。
……
从密道出来时，已是晌午，再无后招的赵见深写了退位圣旨，传位于赵见瑾。
这场“闹剧”至此结束，但带来的影响！远超谢安预估，也是大明涅槃之殇！
史称嘉元血变！自土堡之变以来，掌握大明话语权的文臣集团，元气大伤！
文臣、武将，重归平衡。
走出皇宫的谢安，回看重重宫阙，无悲无喜。
明悠握住他缠满纱布的手，“走，回家。”
谢安侧眸看向她，缓缓回握住她的手。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们慢慢远离宫墙……
明悠扶着谢安上了马车后，也望了眼重重宫阙。
上了马车后，两人都没说话，明悠也只握着谢安的手。
“我无事。”谢安轻声开腔，他没那么脆弱，张正之死是给了他很大冲击，但他之心性，非在少年，不会因此有什么动摇，伤感确有，愧疚也有，但该做的事，不会因此有变。
“我知道。”明悠也知道，心性如她和谢安这样的人，不会沉溺于悲痛，他们都会向前看，不过……
“我还是很庆幸，死的不是你。”明悠想，如果死的是谢安，她恐怕很长时间都走不出来，这就是区别。
谢安手掌用力！紧紧握着明悠的手，却被明悠掰开，“你别不知道痛，你这个手，不能这么使。”
“好，听你的。”谢安缓缓松手，但刹那地用力，还是崩裂了伤口，十指连心的痛，让他脸色愈白了几分。
明悠无奈，要给他渡医气。
谢安却阻止了，“不用，痛着吧，我好受些。”
明悠便顿住了，是啊、比起肉体上的痛，心里的痛才更难受。
“张夫人那边、”
“我已命人先对她封锁了消息，等事情都平了，我们再一起过去。”
“好。”明悠点头，“我们不会辜负张首辅的期许，大明会更好！”
谢安颔首，又将明悠揽入怀里，马车不断向前，他撩起车帘子，望向已恢复些热闹的街头。
夕阳如流金，落在他脸上，也落在明悠脸上，和着春风，微暖、再无料峭，她浅浅笑了，“瞧，这不是与你共黄昏了？”
谢安怔然，垂眸看着怀里的明悠，望入她洒满流金的水眸里，心底一片安宁，眼底也有了些许笑意，“悠儿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