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谢安不屑于寻短见,他什么风浪没见过?没有什么是他过不去的。
但他这个身体,他确实有数,没多少时日了,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急,“去吧。”
“属下去海上!属下定能追上殿下!只要把您的情况跟殿下说明,她肯定回来!”长恒请命道!他是不知殿下会直接出海,若知道,他早就说了!
“未必,你现在去,她未必不会怀疑是我为留她,叫你去使苦肉计。”谢安轻叹,“且她就算回来,又能做什么?不如随她,日后她回来,兴许还能因此对我愧疚得久一些?”
轻轻笑来的谢安,很平淡,甚至可以形容为“恬静”!仿佛已与尘世割离的谪仙,再没有什么事能引动他的情绪。
直至看到谢母为明悠绣了一半的嫁衣,以及按他从前尺寸裁好了布的“新郎服”,他才哑了声线,“你们还瞒着我什么?”
适风沉默了,那是明悠交代过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说的事实;
本以为,少主沉于悲痛,也许察觉不到,没曾想!少主还是想到了。
“老董说,夫人会进京,是得知大行皇帝圣体不康,想先为您和殿下求得赐婚,才进的宫,不过找到夫人、时,夫人身上携带的圣旨,乃是给冠军侯和殿下所赐之婚书。
然则,婚书模糊,帝印也十分模糊,无法辨别真伪,礼部更无存档,是以陛下认为此婚书极有可能是忠勇伯世子为挑拨您和冠军侯,而做的局,不必理会。”适风陈述道来。
谢安轻嗤,“新帝确实与从前不一样了,分明是他欲挑拨我与萧回的关系,赵清流死了还得给他背锅。”
这般算计,看似浅显,实则致命!
若不是重生一世,他确实比以前通透得多,指不定就信以为真了!
毕竟,他是真嫉妒萧回!毕竟,物证在啊!老董说什么没用,圣旨确实是为萧回和她“赐婚”了。
不过,适风还说:“殿下让您一个字都别信,还让您不信尽可找机会问郑尚书。”
“我信的,母亲知我心意,又得了我信,怎还会给萧回请婚?只会为我、为我。”
却原来,母亲的死,他才是导火索,是他啊、前世是他没有照看好母亲,没先察觉恶仆欺主,更没留意到母亲身体不适,只顾着自己那点男欢女爱心思,这一世、亦然。
若不是他欢喜来信,请母亲准备婚事,母亲如何会在那种时候,“不听话”的回京,不回京,哪怕是大行皇帝的手,都伸不到会稽来,何况赵见深。
两世了……
他没一点长进。
“娘。”
抚摸着红绸布的谢安;
抚摸着精致绣花的谢安;
抚摸着那些针线的谢安;
被灭顶羞愧淹没……
不孝子,他从来都是个不孝子。
“您可别再烧了!”适风担心谢安冲动之下,也付之一炬!
但谢安却真没这心,“哪里舍得,这是娘的心血,就这么放着吧。”
哪怕仵作验尸的结果也没甚不对,谢安也依然不愿意承认,和明悠如出一辙。
“楚姑想问您,可要由她把未绣好部分绣完,她说这本也是夫人请她来的意思。”
“不必了,用不着,请楚姑回京妥善经营绣房即可。”谢安再次闭上眼。
尽管不再奢想,仍难以克制的想象着,她穿上嫁衣时,会是何等模样。
不过,如果新郎不是他,他愿自私的希望,她永生都穿不上嫁衣。
总归是做不到祝福她,这个没心的女人,真够狠的!至今都不给他来只言片语。
玉蝶如此平静,他也不愿去写问于她,[最好一直到我走,都别有动静。]
有些许赌气的谢安,倏而自嘲一笑,“赌气了不是?没必要,该罢了。”
两世无果,当也没有下一世了,他有这预感,遗憾、痛恨,但没有悔。
“世事总难算全,尤其是人心,娘、我总以为您会安心等我把人带回来,您却急着去见爹了。也罢,您惦记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回是如愿了吧。
也许再过不久,我这不孝子还要下去烦您,您要见谅才好,不见谅也没法了,谁叫我是您儿,您是我母呢,总得担待着点。”絮絮叨叨一阵后,谢安恢复了平静。
适风却更害怕了!从事发到现在,已经三天过去了!少主一直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文先生说,这对少主而言,恐怕更伤!
郁而不发;
哀积于心;
痛结在腑!
……
这都比直接吐血更伤身!
文先生每次诊脉完,脸色都愈发凝重!
适风是越看越怕,“少主,我们出海吧,谢宽和他的船还在天津港的!殿下没从天津港走,她是从浏家港走的!
她们用的是云记自己造的船,据说不是很大,估计也没我们的船好,我觉得能追得上!您去追吧!”适风直觉!只要追上人!少主就不会这样!
谢安却依然没有追的意思,何必呢?该做的都做了,最后这点时间,总该好好送送母亲了。
再者说了,“你家少主我也是有尊严的,她都舍我而去了,何必做苦苦纠缠姿态,太难看。”
若还有时间,他倒不在意难看;
既已无时间,难看完了还不能达成心愿,不如留点余地,还能自娱自乐的想,也许去了,结果会不一样呢?
人之将死,勇气消减。
大行皇帝如此,他亦没免俗,怕了啊。
可是——
一切的尊严!一切的惧退,在见到谢宽,与之谈话时,都散了个干净。
他提着心,一字一句问道:“你方才说,你们返航时,海流与三宝大人手札里所记载的,有出入?”
“是,不过出入并不算大。”谢宽如实回答。
谢安深吸了一口凉气,被触发了一个记忆点!
前世,此时的他也丁忧在祖宅,谢宽却没在,出海去了。
那也是谢宽人生中的最后一次出海!原是想与海上告别的谢宽,却葬身于海上。
具体是怎么葬身的,他那时还沉在丧母之痛里,没怎么了解,但据说是海难!
算算时间,“两者”的出海时间,对上了!而且——
方明悠的船并不大,云记又是第一次造船!他们还没带走谢宽这个老航海人。
“出海、”谢安站起身来,“我们即刻出海!”
在明悠的生死危机面前,什么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