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次都没接茬,这回就勉为其难,收下。
谢安知道,真要让明悠“死了心”也不好,得给她点盼头。
“我没带身上,过两天回去了再给你翻,不急吧?”明悠还问道。
“嗯。”谢安食指压拇指的慢拈了拈,“李暄可能是发现了什么,下手的人是想灭口。”
“啊?”明悠烟眸微睁,神情严肃起来,“鞑靼人下的手?”
“可能,我一会回绿绮阁,不进李家了,你自己跟李老夫人说这事。”谢安说完,手还在慢拈,像是拈到了娇花,在慢慢揉弄。
明悠没留意他手上的小动作,已经点了点头,“好,我会说清楚,李阁老应该会上报陛下?”
“嗯,事涉鞑靼,不管有没有证据,李阁老都会禀明陛下。”谢安对此很有把握,“你日后出门别挑晚上,尤其是近几个月。”
“好。”
明悠本来也没晚上出门的习惯,方少侠才有。
方少侠做的事,与她方明悠无关,所以不算。
“母亲这边,暂时先瞒着,她为你担惊受怕太多次了,看来是得早点送你去龙虎观,省得母亲又添白发。”谢安叹了一声,似有些无奈。
明悠也觉得挺无语的,“皇后真是无法无天,就不怕被陛下知晓?”
“她既然敢安排,就不会留下证据,西郊破庙肯定不会去人,尽人事罢了。”
“真膈应人。”明悠也知道皇后不会做没把握的事,干这一票的目标也不是非要毁她名声,主打的就是一个能毁最好,不能就像现在这样,给她一个恶心警告。
皇后这性子,还真傲!
容不得人挑衅她的权威!
果然是不能好好“合作”的对象。
“过阵子把小桃调回你身边,以防万一。”
“好。”明悠点头,小桃明面上的身份也有拳脚底子。
那日在食肆里,是赵二仗着人多,再加上小桃的爹身体不好,是个“累赘”,才被虐了。
所以走个过场,当一阵子的粗使丫头,调教一下后,完全可以提拔上来当护身丫头。
“李暄要是醒过来了,可以的话,你问一问他那天见过什么人。算了,你先给我递信,我过来了再一起问。”谢安又说。
明悠没什么意见,“好,只要这两天不发高热,接下来应该问题不大。”
“嗯。”谢安点头,又顺着这话问道,“刘太医年纪不小了,有没有想过致仕,在宫外开个医馆,招些学徒?”
这话没头没尾的,但明悠却能听得懂话中深意,“我回头问问看,我听高院使说起来,倒是也觉得刘太医这手艺不多招几个学徒,有点浪费。
若是高院使也能去教些学徒,一定能教出一批优秀的大夫。嗯,其实不开医馆,也不用致仕,直接开个医学府,隶属御医院,会不会更好?”
谢安把手缓缓放回膝上,看向明悠的目光,从隐带一丝玩味,逐渐变成认真,“为何这么想?”
明悠不是没察觉到谢安在套话,但依然实诚的表达了心中所想,“无论是国子监,还是其他私塾、学堂,教的都是策论,目的在于科举。
可有些人的才华,并不适用于科举一途,他们可能对救死扶伤更有见地,但却很难找到好的老师来教他们。
其实也不仅限于医,可能还有木匠等,据我所知,大明的匠人体系是‘世袭’?祖上是匠人,后辈哪怕没这才艺,也是混这活计,工部那些匠人就是,对吧?”
谢安颔首,目光有些深沉,“你是觉得应该办一所目的不在于科举的学府,为朝廷选拔其他类的人才?”
明悠沉默了片刻,又抬眸看着谢安,见他目含深意,思来想去间,她还是决定说实话,“要不,打着科举的名义,骗聪明人进来,然后再让他们各自发挥所长?”
谢安眉峰一挑,“你倒是敢想。”
但他也能听明白明悠的深意——
聪明的人,学东西更快,而且某些“手艺人”就算入仕,也无法再仕途上有长进。
谢安记得,曾有个西南的小县令极擅长做木工,但本身还是两榜进士,因为京中没人,自然无法留任工部。
而且就算进去了,心思太浅也会被挤出去,这人只适合当匠人,可匠人哪比得上县大人?哪怕只是穷乡僻壤的县令,那也是官身。
“只要他们能创造价值,我觉得都该收到朝廷重用,唯有读书高,容易让士人骄傲,说什么清贵文臣,其实读书人最富,毕竟没钱的也读不起书。”明悠慢腾腾的又说了一句。
她知道谢安日后的成就很高,她就是在给他灌输新思想,希望他能多为底层百姓着想,也能为这些人拓开上升的道路。
有首诗叫什么来着……
明悠仔细回想了好一会,总算想起了清·龚自珍的那首诗全句,也就念了出来,“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谢安深渊般的墨目陡迸出雷火般的精光,死死钉在明悠身上!心中翻雷滚荡,犹如惊涛怒拍着悬崖峭壁,爆出震天动地的“哗”响!
“……”
明悠的心,在谢安这“惊悚”的目光下,急剧紧缩!
她下意识抿紧嘴唇,好像、说错话了?
眼皮跳个不停的明悠,心也怦怦跳起来,不是怦然心动的跳,是害怕的跳!
“这诗、也是你江湖上的叔、伯,跟你讲的?”
谢安一个字一个的磨出口,像是从牙关挤出来的问话。
“……嗯。”明悠的手有点抖。
她不太明白谢安怎么激动成这样,就算这首诗格局大了点,也没必要这么那啥吧,不是首辅吗?不该是那种、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人?
“你父亲的江湖朋友,倒是个个见多识广。”谢安收回雷火般的炙灼目光,缓缓压下心头的翻滚,但那二十八个字,却像是烧红的烙铁,滚烫的烙进他心底。
方明悠……
她总是知道,该怎么撩动他的心弦。
不管过去多少年,只有她、唯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