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早已不是冲动的年龄,他很清楚这么做的后果,虽然极有可能让他揪出想要的结果,但也几乎等同于自曝。
可他已经掌握了很多线索,而方明悠,不管她是不是“平民”,她肯定都还不知道“水手”到底是谁,太亏了。
何况,她是不是“平民”,其实已经不重要,他只需要大致锁定目标,掌握大局即可。
所以他为什么一定要揪着方明悠不放?谢安心底不太舒服的压下了冲动,平静的分起茶来了,“你倒是看得起我。”
「不是看得起,是作为对手的“信任”。」明悠暗叹,在还没被赐死前,她就已经知道谢安的能耐了。
在他崛起的四年时间里,哪怕她在后宫,都知道在京城最危急的时刻,是谢安带人击退了围住京城的瓦剌大军。
后来,也偶尔会听说,“谢大人平了南州水患”,“谢部堂镇了西南叛乱”,“谢首辅定了倭寇大患”等等。
谢安这个人是真的有本事,也是真的心怀天下,如果不是他的敌人,一定会为他这样的人感到骄傲。
往事纷沓而至,心头暗叹的明悠在捧起清茶时,还是说道:“兄长会达成所愿的。”
谢安抿着热茶,心想她果然手段了得,几句话就能让他生出逢知己般的假象。
可假象就是假象,他不会再掉进去,但是——
“你知道横渠先生这四句话是何意?你就敢说我能达成所愿。”
谢安想明确知道,她到底是真的眼界开阔,还是只为撩他,而胡乱说罢了。
“要说多么理解,当然不如兄长,但我想,横渠先生是希望天下的读书人,都能成为顶天立地的人,能为百姓做实事,能让天下富足,能秉承圣贤之学,治得百世承平。”
明悠大致说出了自己的理解,上一世的谢安除了在她这儿,被情绪蒙蔽得看不清真相,格局小了之外,他确实做到了为百姓做实事,让天下承平。
在她死之前,大明已经没有什么战争威胁,以谢安的能力,再做到让天下富足久安,并不是什么难事。
她呢,原本是可以当个盛世皇后的,想想都冤!按说,乱世才需要杀妖后祭天,她纯粹是祭给了谢安的不忿!狗东西!
算了,现在想想,她得后位的手段不干净,赔上一条命也是她应得的结局,她没什么好怨的,所以前世就尘归尘、土归土吧。
大约是今晚有点刺激,又或者是话赶话,氛围到了,明悠在谢安沉默的空挡里,又接着说道,“你知道吗,我还做过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哦?”谢安压下复杂的情绪,静望着眼前人,带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
“那个梦里……”明悠想描述出穿越前的世界,可话到嘴边,她又沉默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猛的罩住了她,说了又如何呢?没有人会懂的。
前世刚站稳脚跟那会,她曾试图找寻自己的朋友们,但都以失败告终。
不管身边有多少人,终究只有她来自那个光怪陆离,绝大多数人能安居乐业的,真正属于平民的盛世。
“方明悠,你想说什么?”等了半晌,都没等到后续的谢安,追问道。
明悠循着声音,本能的看向谢安,眼底还有一望无垠的孤渺,未曾散去。
看得谢安微微一怔,“你……”
“嘿。”明悠笑了笑,收拢了心神,恢复了清明,只觉得有些好笑。
真是奇怪,怎么会生出向谢安吐露“心声”的想法?
她已经孤独到,只能向对头说这些了吗?
“没什么,最近睡多了,有点懵,算了,不说了。”
放下空茶杯的明悠,垂下卷翘如蝶翼的睫毛,掩住了那一瞬间的冲动。
大概是因为今晚见了“水手”,也许是因为今天回忆了太多穿越前的事,才会如此吧。
谢安沉默的看着她,渐渐品出,她似乎是在欲擒故纵,勾他想要更深入的了解她。
好半晌后,又分了一回茶的谢安,也没赶人,他想看她还要演什么。
但明悠在蹭完又一杯茶后,就问道:“兄长可还有事?”
谢安顿了顿,心里藏了一缕嗤笑,“没有。”
“那我先回去睡了。”明悠起身告辞。
再次目送她走出书房门的谢安,只觉得这个“猎人”极有耐心。
又或者是发现他一直不主动上钩,所以觉得,时机还不成熟?
她不急,他更不急,她很快就得全心全意的、不再含假的求他。
……
厢房内,还没躺回床上,而是再次解开纱布的明悠,看着脖颈上重新“裂”出来的伤口,想了想,决定不能浪费这过于警惕导致的自残。
于是翌日的坤宁宫中,得了一封来自高敏郡主的谒帖,看得皇后直皱眉,“她求见本宫作何?她那个伤口还没好全吧,又要作什么?太子才消停,她又来搅事?”
“那不如不见?省得又出什么幺蛾子。”容嬷嬷觉得这个方明悠有点邪门,她不想皇后又被气到。
“她写得如此恳切,不见也不合适,这样、你让张富贵明儿亲自去接她,不怕她整事。”皇后不是个避让的性子,还是决定要见。
嬷嬷知道劝不住,就算劝住了,皇后也会一直想这事,还不如早点解决,也就再没多说的给张富贵派了差事。
而听说了这事的谢安,倒是不奇怪,太子都开始搞事了,方明悠不可能一直龟缩着,就是不知道这回的皇后,是否还会吃亏?
会吧,方明悠本就不是好糊弄的人,太子还搞三搞四,她总要反击的。蛮好,皇后现在越吃亏,他的成功率越高。
不过明悠这还没进宫呢,李暄就出事了!她匆匆赶到李家时,李明珠粉润的小脸蛋已血色尽失。“方姐姐、我、我二哥……”
“别急、别急,慢慢说,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事了?”明悠本以为是李家布的局,可看李明珠这神态,以及进进出出的御医们,恐怕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