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乘若是个孤家寡人,如今就算喝死在街头,最终对不住的也只有自己,也没什么可惜的。
可他已经娶妻生子了。
最近驸马爷的事情闹得凶,宋氏族人无端被连累,也颇有怨气,这些怨气自然不敢发泄在陛下和公主身上,便也只有针对宋家嫡系二房,毕竟宋乘的父母也知道实情,受害的书童还是宋乘身边人!
宋乘不在,其父母又被流放,那宋家还剩下谁?
真正无辜的妇孺。
此时萧云灼这淡淡一句,却让宋乘那双茫然的眼睛里多了个紧张和崩溃。
“我能护得住她们吗?我连自己身边的书童都保不住,我只会读书,只懂读书……父母、亲人,他们想什么,我都不知道……”宋乘崩溃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你苦学近二十载,却说自己什么都不懂,那身家性命全系在你身上的妻子,她又当如何?宋公子,你的命数已经变了,若你今日能从这里爬起来,好好珍惜身边人,也能得另一份安宁,还望你珍惜才是萧云灼看着他,又提醒了一声才走。
之前她见宋乘第一眼,知道这人虽受鬼魂影响,但只要多熬几年,待鬼魂彻底消散,前途便可一片光明,毕竟他一旦高中,身边也不需要书童伺候,宋家又格外谨慎,应该不会再利用他来遮掩杀人。
只可惜,遇到了她。
她是宋乘人生中的一大坎坷和变数。
萧云灼直接走后,坐在附近的马车里头,静静观望着,旁边的松翠只觉得自家姑娘太心软了。
“姑娘,这个宋家二公子……也不算绝对的无辜吧?您又何苦来劝他?”松翠不懂。
身边格外亲近的书童受害他都不清楚,可见平时为人也着实糊涂了些,奴仆投奔了他,便是将命放在他手里,奴仆出事,也是他这个做主家的不负责任。
“我关心的是另外两个人。你我前两日也见过他的妻儿,她们才着实可惜萧云灼无奈道。
宋乘的妻子夏氏,是个很是温婉的女子。
宋家二房以“货”抵罚,家都被抄了,她抱着孩子满眼迷茫,先是去求了娘家,可娘家说,可以收留他,但她怀中的孩子绝不敢留!
夏氏不舍孩童,咬牙走了,拿着娘家给的最后一点施舍,寻了个很是破旧的住处,身边下人,不是回了夏家便是被官府典卖,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小姐,正低着头学煮菜做饭照顾孩子。
只是这人从前一直被娇养着,什么都不懂,孩子哭得极为厉害,她手忙脚乱的都快扛不住了。
夏氏留有的那一点坚定,皆来自对宋乘的信任。
信她的丈夫会回去为她挡风遮雨。
可一旦这份信任没了,那怨气就遮不住了,尤其是那孩子如今突然遭到变故,隐有夭折之相,一旦孩子出事,夏氏也活不下去。
萧云灼是预测到了可能出现的未来,所以才多此一举,前来面见宋乘。
就看这人懂不懂事儿了。
宋乘在原地挣扎了一下,过了好半晌才爬起身,脚步虚浮,似乎也做出了决定,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脏兮兮的不成样子,浑身还散发着一股臭味儿。
想起自己的妻子……
宋乘突然开始有点后悔,他这样子,肯定会吓坏妻儿的。
“竟能爬起来,看样子还没走到死路上去萧云灼看着宋乘,隐隐也松了口气,“这些东西本来就是靠他赌来的,物归原主吧,松翠给他送去,望他往后自重
萧云灼这才将放在旁边一个大包裹推了出去。
她就知道,自己还是不能用歪门邪道的本事赚钱的,这偏财运是让她得了不少东西,可她的银钱是赌来的,赌注的结果,还是宋乘失去一切,这种胜利,就像她是个偷窃的小人一般。
还他、都还他就是了!
萧云灼心里也肉疼,气哼哼的。
很快,松翠便带着东西到了宋乘面前:“东西是我家小姐赌你除名得来的,小姐说她拿着不安,便还给你,你好好收着,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你的孩子……”
宋乘怔了一下,松翠很快返回马车,那马车也迅速地消失在他的面前。
打开一看,是一件朴素却干净的行头,一根寻常银簪,还有一个小小的拨浪鼓,衣服里头竟然还放了……一沓银票。
数额不小。
宋乘有些忍不住自嘲笑了笑。
自己失去所有,受人谴责,从前知己好友,虽然碍于情分保他性命,可内心也并不相信他全然不知情……陛下下旨之后,他们更不屑与他多说一句话……
毁他一生的人是她,可没想到……
绝路上,帮他一把的,还是她。
这沉重的包裹,他连不收的资格都没有,为了妻儿,这人情他也要应下。
事已至此,宋乘也没再顾忌那所谓的尊严,脚步沉重而麻木地去寻夏氏和孩子。
此时夏氏正被同族堵着门辱骂,白皙的脸上甚至都被抽了好几个巴掌,内心的无助和绝望也在一点点让她生出些许怨恨……
直到再一个巴掌快要落下来,宋乘挡在身前,才好似暴风停止,迎来太阳。
宋氏一族受牵连的多是些近亲,远一些的只是名声上有些影响。
宋乘回去之后,别扭地将萧云灼给的那些银钱分成了几份,其中一多半都用来安抚同族,毕竟若不用银子堵住他们的嘴,他们压根就离开不了京城。
很快,一家三口远离京城,不知去向。
不过他们离开之后,有人往萧家送了个物件。
萧云灼打开一看,竟是一方砚台和一封信。
信乃宋乘所写,说明这砚台是他最心爱之物,夏氏拼了命才将东西保全,东西并非稀世珍宝,只是偶然得到的一方老砚,暂抵她赠银之恩。
萧云灼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砚台有淡淡墨香,石声清脆,简单大方,看这包浆和磨痕,的确能瞧出这砚台有些年份了,而且这东西气正,必然是被大才者用过许多年的,能被宋乘如此珍惜,想来也的确有些出处。
用它画符,必事半功倍,符咒效果更好!
萧云灼想起那流失的银子,再摸一摸这绝妙的砚台,这一刻,心里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