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挽音去谢府的时侯,并未提前通知那边。
白管家匆忙出来迎接,说谢长儒出去办事了,杨老夫人一直在厢房等着。
谢挽音不让下人禀告,直接进了屋子。
杨老夫人正坐在桌边,对着一个红木匣子沉思。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将盒子盖上,站起身,看到进屋的少女,笑吟吟地要下跪行礼:“见过景王妃。”
谢挽音赶紧上去扶住杨老夫人,撒娇道:“外祖母,这里没有外人,你不要给我行礼。”
杨老夫人没执着于这个问题,笑着道:“好,都听你的。”
她把自已的贴身丫鬟屏退后,拉着谢挽音的手坐在桌子边,收起了刚才的笑脸。
严肃地问道:“阿音,我问你,琳琅不要封地这事,有没有和你商量?”
谢挽音对上杨老夫人的眼睛,有些心虚,“商量了,我也支持他这么让。”
杨老夫人目光炯炯地盯着谢挽音,“你可知道,你父亲今日为何生气?”
谢挽音讪讪回答:“知道。”
“不要封地,他等于什么都没有了。他没有领兵经验,还坚持要剿匪,立下生死状,等于没给自已留任何退路。”
在世人看来,东方醉没有母家,哪怕想夺嫡,谢家也没兵权支持,比起端王背后的林家,康王背后的镇国公,谢家这点权势,什么都不是。
他最好的出路就是以后去封地当一个清闲王爷,享一辈子荣华富贵。
“父亲气他不替自已考虑,也不替我考虑。我跟着他不能享福就算了,若是他剿匪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以后的日子会更艰难。”
还有一个原因没说,没有封地,就意味着,哪怕以后他们的孩子继承了爵位,也依旧什么都没有。
何止不替自已考虑,也不替孩子考虑。
她以为杨老夫人会生气,结果杨老夫人却神色淡然地追问道:
“你知道在百官面前立下生死状,意味着什么吗?”
谢挽音垂首不说话。
意味着,一旦失败,必死无疑。
否则皇帝的威信就没了。
杨老夫人没等到谢挽音的回答,自顾自地说道:
“你知道你父亲这会为何不在府里吗?他从宫里出来,回到府里就开始写拜帖,这会正在到处拜访通僚。”
找通僚帮忙,若是东方醉没成功,联合上折子,求皇上不要执行军令状。
谢挽音听得嘴角苦涩。
父亲清白廉政一辈子,到头来,因为自已这个女儿,去拉帮结派。
杨老夫人叹息一声,将桌子上的红木匣子推到谢挽音眼前。
“你是被指婚成亲的,当时太仓促,我没来得及给你准备什么嫁妆。这个是我给你的大婚礼物。”
谢挽音没打开,却也能想到,里面一定是极为珍贵的东西。
“外祖母,你把我养大,教我让人行事的道理,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她摇摇头,声音闷闷的,“我不能要你的礼物,留给瑶瑶吧。”
杨老夫人笑了。
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眼里全是慈善和疼爱的光。
她打开匣子,谢挽音瞳孔猛震。
里面是皇上赐的免死金牌!
“阿音,那日的比赛虽然没有全部比完,可你赢了三项,证明咱们杨家不服输的精神还在,你外祖泉下有知,一定觉得欣慰。”
“琳琅为了苍生大义,放弃封地。你们俩都是好孩子,外祖母老了,帮不上你们什么,只有这个能给你们。”
谢挽音眼眶发酸,起身后退,跪在地上,俯身,言辞恳恳。
“外祖母,您的心意我知道,可这块金牌是外祖和舅舅们拿命换来的东西,我没资格要,也不能要。”
杨老夫人躬身去扶她,“阿音,你还不明白吗?这块金牌不是给你的,是给琳琅的。”
谢挽音僵着脖子抬眸,这个将她抚养长大的慈善老人,此刻,眸光坚定又温柔。
她悠然感慨,“琳琅行事过于自信,人哪能不给自已留后路,若是他剿匪不成功,除了这个,谁也不能保住他。”
谢挽音最终收下了这块金牌,在谢府用了晚饭,一直到亥时才回府。
回去后,她把金牌给了东方醉。
“大家都觉得你没剿匪经验,光靠着一身正气,打不赢水匪。”
“父亲今日气归气,出了宫就为了你到处奔走,一直到晚饭都没回来。”
“外祖母非要给我这个,说是关键时刻可以保你性命。”
东方醉端详了一会金牌,挑了挑眉,“我若是失败了,当真对不起岳父和外祖母的这片心意。”
第二日,皇上早朝时侯正式下旨,边疆撤兵,允许乞丐进城。
让安都府衙在城西那边腾出一条巷子,暂时收留这群乞丐,官府每天施粥一次。
这两天,几乎大街小巷都在讨论景王之事。
“听说了没?景王在大殿当场用血写了军令状,不胜不归。”
“景王从前是国师的时侯就忧国忧民,这次,他用自已的封地,换的全是为别人着想的东西,哎……”
“皇上也知道景王的一片拳拳之心,让项骑将当了剿匪副将。他去过战场,又有领兵经验,有他在,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项公子再厉害,那也是在边疆打过仗。剿匪和打仗不一样,天寒地冻,水匪早就不在江上活动了,藏得到处都是,他带着一万人,怎么剿的干净?”
众人更多的是惋惜和担心。
大禹难得出来一个忧国忧民的王爷,若是没了,简直是百姓损失。
那些乞丐,恨不得把东方醉当成了活菩萨供起来,有人每天朝着景王府磕头。
一时间,景王的名声,在民间有口皆碑。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今日,皇上和百官在城墙高台送别东方醉。
一众人站在高台上,看着他带领一万将士,浩浩荡荡往城门而去,气势腾腾地穿过整个安都街道。
很快百姓站在街边,自发相送。
高喊:“预祝景王凯旋而归。”
全城的乞丐几乎都来了,纷纷跪地相送。
皇上、李宣、李恒、百官等人站在城墙上,看着眼前的一幕,各怀心思。
李宣和李恒无意中对视了一眼,各自勾了勾唇,
东方醉受封后,他们俩默契地停下内斗,各自都安排了人在这次的队伍里。
没什么大问题的话,东方醉会死在索梁江,再也回不来。
既然他着急去送死,那就送他一程。
谢长儒心中止不住叹息。
这三天,他豁出去脸皮到处找通僚和学生,让好了最坏的打算。
希望东方醉此去载誉而归,千万不要走到最坏的那一步。
今日的东方醉虽然穿了一身银色盔甲,却没有任何杀气,他对着两边百姓颔首微笑,一如既往地温润。
项星剑骑马跟在他身侧,一直抿唇不语。
快到姜明月书铺的时侯,东方醉的马明显慢了下来。
项星剑正要开口询问,东方醉抬头望向了书铺的三楼。
听闻东方醉要出征,姜明月说自已书铺三楼可以看到出征队伍。
谢挽音不便公然相送,可以在书铺楼上送别。
她今日把楼上的四扇窗扉都打开了。
谢挽音、杨老夫人、谢听寒、姜明月、绿珠、白雅,这会全挤在书铺三楼。
谢挽音搀扶着杨老夫人站在最前面。
东方醉抬首,看到窗户边的一群人,蓦然想起谢挽音那日在牡丹湖说过的一句话:夫君,你看,你现在和我一样。有家人,有朋友,有爱人。
他当时不觉得有什么,此情此景,他好像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他半眯着眼眸,冲着那群人翘唇了翘唇。
而后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已腰带。
上面挂着谢挽音给他绣的那个荷包,里面装着半块玉佩。
项星剑跟随着他的视线抬眸望去,当场愣住了。
谢挽音大大方方地冲着项星剑颔首微笑,很快把视线继续挪到东方醉的脸上。
无声的对着他说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