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在院子里嘶叫,世间浸在一片雪白的寒冽里。
榻上。
苏落落的眉蹙了一下,是谁?谁在她耳边一直哭一直哭,那般的伤心?
“王妃……王妃娘娘,您下辈子一定不要再爱睿王那样的人了,该死的是他不是您啊……呜呜……您走了,奴婢也不独活,喝了这杯毒酒,奴婢就马上下去陪您,黄泉路上绝不让您一个人孤单……”
这声音?
这是……苏落落缓缓睁开眼睛,雪光刺得她眼睛剧痛,脑子也一下子清明起来。
她不是死了吗?
而此刻。
丫鬟茯苓的眼里染遍哀伤和绝望,端起剩下的半杯毒酒毫不犹豫地往嘴里倒,苏落落看得心惊,头晕目眩间拼尽全力扑向茯苓,吃力地打掉茯苓手上的酒。
砰……
杯体碎裂,一股难闻的味道刺鼻而来。
茯苓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小脸蛋煞白,慌忙转头,却看到明明已经死了的主子,此刻却睁开了眼睛,泪珠大颗大颗地从她美眸里坠落,虚弱得似乎要再次断气
茯苓顾不得规矩扑上去将苏落落一把抱住,痛哭的嗓音直颤抖。
“小姐,小姐,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您真的死了,小姐……太好了,呜呜……”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苏落落也渐渐恢复意识,抱紧了茯苓,心间一阵刺痛。
想起来了。
她的确是死了的,而且死了很久!
有的时候她会陷入沉睡,有的时候会飘来荡去,但大部分的时间她都会飘在一座连着一座坟墓的深山里。
每当夜深人静,深山里会传出凄厉的哭泣,恨意滔天而出!
她更记得。
她的好丈夫睿王在成婚之前说过,此生只爱她一人,只与她共白首,若有违誓言,必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所以她带着丰厚的嫁妆,带着为他所做的一切成果,欢喜地嫁进睿王府。
然而。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那个贱男人达到目的,得到她的一切助力,夺走她的护身神玉之后,拥着她的妹妹苏意瑶在她的面前得意地吻在了一起……
所有的记忆在脑海里犀利清晰,苏落落脑袋一阵剧痛,恨意倾盆而泄,苏落落痛苦的凄厉尖叫起来。
这对狗男女,早就盘算好了怎么利用她,怎么残害自己的亲人,怎么让她死在这荒芜的院子里。
茯苓紧紧地抱着颤抖不止的苏落落,听着她那似压抑了许久许久的痛苦,惊恐地摇着苏落落急道。
“王妃娘娘,苏意瑶那个贱人抢了您刚生的小世子,对王爷说是自己生的,睿王早先已经带着她进宫去了,说是要求皇上立她为妃,然后冤枉您和马夫有染,生下孽种,他想要休掉您,把您扔乱葬岗让野兽分尸啊!”
“小世子才刚出生,就落到了她们的手里,生死不明,王妃,我们该怎么办?”
听着茯苓的哭诉,苏落落早已肝胆俱裂,可怜的孩子,还那么小……腹部涌来撕裂般的疼痛,身下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苏落落双眼赤红恨恨地瞪向窗外。
所以。
她的夫君和她的妹妹,抢走她的儿子,要进宫去求皇上允许她们一家三口团聚?
喉咙里一阵腥甜翻涌,苏落落恨恨地将鲜血生生吞下。
低头看着身边被冻得发紫的小女婴,那是苏意瑶生下来的女儿,苏落落眉眼冰冷,拿过毯子将小女婴迅速包好,问茯苓。
“她们去了多久?”
“一刻钟。”
最多一个半时辰他们就会进宫,虽然一直在下雪,但他们用的是最好的马车,所以路程也不会太慢的。
尖锐的刺痛游走在腹部,让苏落落脸色惨白,全身无力,抬手……她轻轻按压自己的腹部,触到的时候,眼底瞬间染上一片震惊。
竟然是这样,当真是天不亡她!
睿王若是要和离,可以。
但想要休弃她、抢走她的孩子,霸占她的一切,那就做梦!
“茯苓,我们也进宫——”
茯苓听着,眼睛扬了起来,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王妃娘娘那么爱睿王,事事顺着睿王,听睿王的,只要睿王高兴,她什么委屈都可以笑着忍下,哪怕夜夜独守空房,她也不会说一句什么。
就算是进了宫,王妃恐怕会跪在皇上面前,帮着睿王求皇上立苏意瑶那个贱人为妃!
苏落落知道茯苓不信,可眼下没有时间解释,她将孩子塞进茯苓的怀里,抚着撕裂感越来越沉的肚子,咬牙扶着床板站起身子,朝着门口跌跌撞撞艰难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针在钻一样的痛,可她没有时间犹豫,她必须争取时间,否则事情就会功亏一篑!
上一世。
她和茯苓死在厢房里好多天后才被发现,尸体自然是毫不意外地被扔到了乱葬岗,成为了野兽嘴里的食物。
衣衫单薄,站在寒风里,看着院子里的荒芜,苏落落知道,外面一定是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因为。
苏意瑶给睿王生了儿子,进宫之后如果顺利封了睿王妃,那孩子就是嫡子,睿王府双喜临门,是一定会迫不及待大办的。
所以。
王府的人早早就开始做着准备,翘首期盼三位主子一起回府。
前院的喜庆与后院的荒凉击的苏落落眼中恨意重重,她转头看着茯苓急道。
“他们都在前院忙,没人管这里,茯苓,咱们弄辆马车从侧门走,快……”
“是!”
茯苓不再犹豫,一手抱着女婴,一手扶着苏落落,迅速离开院子,一路小心翼翼,绕到马房取了下人的马车,飞快从侧门离开。
大雪纷扬,用不了多久痕迹就会被重新盖住,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她们离开了。
马车颠滑。
茯苓把唯一的一条毯子裹在了苏落落和那个孩子的身上,然后出去抓起马缰,迎着寒风喝了一声,赶着马儿快些走。
天寒地冻,雪越下越大,路极其难走。
苏落落的肚子越来越痛,掀开长裙,看着身下渐渐多起来的血痕,眼底焦灼一片。
“王妃,您何必管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是苏意瑶生的,是真正的孽种,宽脸粗眉毛,一看就不是睿王的种。
苏落落闻言没有回答,只是眼神冰冷地看着怀里的这个刚出生的孩子。
苏意瑶,苏府的庶女。
为了让睿王相信苏落落生的是孽种,她生的才是嫡子,苏意瑶不惜与人苟且和苏落落同时怀孕生子,然后再设计对调两个人的孩子,再行栽赃嫁祸!
“总归是一条生命,茯苓,快些!”
风卷起了帘子,呼啸着像刀子一样刮得人生疼,茯苓转头看着苏落落越来越虚弱的模样,担忧道。
“奴婢怕王妃受不了。”
脸蛋苍白得快要与白雪融为一体,哪里受得了这马车的加速颠簸。
“别管,能跑多快跑多快,否则我们都得死!”
苏落落眼神冷戾,语气焦灼,茯苓听着脸色大变,咬紧红唇不再犹豫,狠狠一鞭抽在马身上,马儿嘶叫一声,撒开蹄子在雪地里艰难地奔走起来。
简单的马车,颠簸的路面,寒冷的天气,几乎每一样都成了她们的催命符!
苏落落一手抱紧自己的肚子,一手又护着小女婴,拼命稳住自己不被甩出去。
不论多痛,不论多难,她都咬牙忍着,一声没吭。
一路不要命的追赶,终于到了宫门口。
守宫侍卫迎上来,苏落落急忙把一直系在自己脖子上的一枚令符拿了出来,侍卫迅速施礼,随即打开宫门。
紧紧握着这块牌子,苏落落泪水坠落,这是爷爷亲手给她的令符,让她不要跟任何人说,更不要送给别人。
苏老太爷是当今皇上的太傅,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苏老太爷教导他治国平天下,骑马猎射,两人同吃同住,感情一向极好,后来在狩猎时遇到刺杀,苏老太爷为救皇上而死。
皇上感念老太爷的忠心,便封了苏老爷为靖远侯,享受一品大员的待遇,后来还赐婚苏落落和睿王。
宫墙之间,来往的宫人们惊恐地看着满身是血的苏落落和茯苓,竟忘了施礼。
就在她们以为自己要跑断气的时候,云喜宫三个字终于出现在眼前。
抬眸,大殿之内。
远远地看到睿王和苏意瑶,苏意瑶抱着她的儿子,俨然一家三口齐齐整整跪在大殿中央,睿王俊脸微转,温柔地看了一眼苏意瑶,苏意瑶苍白的脸蛋随即染上红云,睿王握了握她的手,随后深深拜下。
“父皇,儿臣自认对落落体贴爱护,可她却趁着儿臣替父皇练兵之时,竟与人苟且,而且还生下了孽种,她枉为人妇,枉为皇亲,儿臣恳请父皇褫夺苏落落睿王妃的封号,赐死苏落落与那孽种……且儿臣不愿因苏落落与苏府结仇,故而想求父皇改立意瑶为睿王妃。”
说罢。
睿王将苏意瑶怀里小得可怜的婴儿举了起来,更加坚定地说道。
“意瑶与儿臣心意相通,且对儿臣情意深重,如今她已替儿臣生下一子,儿臣也恳请父皇赐名和赐封他为睿王府世子。”
苏意瑶听着睿王的话,苍白的小脸染着红润,一双美眸情深款款看向睿王,眼里溢出感动的泪珠。
多么温馨,多么刺心!
在她尸骨未寒的时候,宫里发生着这样精彩的一幕幕!
后来。
睿王将苏意瑶推到了睿王妃的高位,而她生的儿子,在苏意瑶当上王妃没几天后,就被扔在雪地里冻着,孩子很快染上风寒,高烧不断,被折磨了两天之后就病死了。
她的母亲、大哥、二哥、三姐、奶娘、哑婆……前后一共九人全都死在了睿王和苏意瑶的手里。
更让人恨之入骨的是,苏意瑶还请了一波又一波人作法,要将她们的魂魄镇压在坟墓里,让她们永世不得超生。
阴毒如斯!
可此刻跪在殿中央的苏意瑶,看起来柔弱又乖巧,神情娇羞又喜悦,颤抖着身子靠进睿王的怀里。
睿王亦是深情又心疼,抱紧了她们。
这一幕。
苏落落看得双眸赤红!
凭什么?
苍天有眼既然让她在这一刻活过来,那该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的,就是他们!!
“抱过来给朕看看!”
皇上沉声说话,苏意瑶应了一声,被丫鬟和睿王扶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走到了皇上的面前。
看着才刚出生的幼儿,皇上就是再恼怒,此刻也没有发作,再者这一切都是苏落落的错,皇上冷着脸微微点头。
“那便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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