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呈王垂下脑袋,半晌没说话,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淡声说:“在是我死后,不入皇陵,将我与你师娘师兄埋在一处吧!”
皇陵冰冷得可怕。
他一点都不想进去。
沈秉呈拧着眉头,沉默片刻后,点头道:“好。”
他望向永呈王的眸光复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他再如何担心师父,也没有办法干涉师父的所有做法和决定。
虽说他尊重师父。
但看到师父损伤自己,他内心还是异常愤怒,更多的是无奈心疼。
永呈王长喘了一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块令牌递给沈秉呈,轻声说:“这些年为师也培养了一些势力,想必你心里清楚,今日便将这块令牌交给你,从今往后你便是他们的主子了。那两个小的若是往后能挑大梁,你将令牌传给他们,若是他们资质平平,你便护好他们。”
他在这个世间最牵挂的便是那两个孩子。
其次才是沈秉呈。
他相信沈秉呈的能力。
所以才会放心将一切都交给沈秉呈。
沈秉呈接过令牌,拧着眉头,眸光复杂地望着永呈王,低声说:“师父,不能再拖时间了,明日便该将废太子放出来主持大局了,否则皇朝动荡,势必会危及百姓。”
沈秉呈自认不是什么好人。
却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他身为朝廷官员,终极还是要为天下百姓考虑的。
“行,为师知道了。”
永呈王点头,神色突然变得认真起来,淡声说:“为师今夜叫你过来,不仅是想将令牌交给你,更是要与你商量此事。废太子终究是皇上废黜的,这几年被囚禁着,早就失去了民心,咱们想要他坐稳皇位,还得费大功夫。”
“我倒是有一个计谋。”
沈秉呈轻声说:“不知师父可还记得皇上册封八皇子为太子之事?”
“为师岂能不记得?”
永呈王微微挑眉,似乎明白了沈秉呈的打算,迟疑道:“只是此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皇上做得,我自然也做得。”
沈秉呈温声说:“皇上能借神灵之名彻底排除了八皇子登基的可能性,我为何不能借神灵之名让废太子坐稳皇位?”
上天指引,神明眷顾,便是真龙天子,何况废太子还是皇上唯一的嫡子,更是皇上培养多年的继承人。
即便他曾经犯过错,也不能磨灭他的血脉和出身尊贵的事实。
“既然如此,你便去做吧!”
永呈王摆手道:“为师如今精力不足,能帮你做的事有限,但只要你有需要,随时告诉为师。”
“好,谢谢师父。”
沈秉呈站起身来,深深地向师父鞠躬,拱手道:“多谢
师父多年教导提拔,多谢师父的信任,多谢师父如此关照我。”
虽说师父也有私心。
在生命的最后时候尽心尽力地为他铺路,有很大的可能是因为想让他更加强大,能有护住两个孩子的能力。
但谁又能说师父不是真心希望他好呢?
“行了,矫情的话不必多说,为师也累了,想睡了,你且回去歇息吧!”
永呈王轻叹着说:“往后若是无事,不必总往我这里跑。”
沈秉呈和苏漫漫眼底的心疼和不赞同,他看一次心虚一次,虽说他不会改,但还是会有所触动。
他不想让两个关心自己的年轻人经常陷在他就要死了的复杂情绪里。
他只想安静地做完自己要做的事,然后安静死去。
不需要喧嚣,不需要心疼,不需要责备,更不需要同情。
“好,我知道了。”
沈秉呈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开。
罗伯见沈秉呈离开了,才红着眼睛上前去搀扶住身体摇摇欲坠的永呈王,哽咽道:“王爷,老奴扶您回房歇息吧!药刚熬好,您还喝吗?”
“喝吧!”
永呈王点头,声音惆怅地说:“既然我答应了,就不会食言,何况我现在已经尝不到味道了,再苦的药我也能喝下去了。”
罗伯一听这话更心疼了。
他从王爷呱呱落地便一直陪在王爷
身边,他伺候王爷五十多年,最是清楚王爷有多怕苦。
可现在王爷却失去了味觉。
无论是喝药还是喝酒,对王爷来说都是一个味道。
“别哭了,罗伯。”
永呈王十分无奈地说:“你这段时间眼泪都没干过,眼眶红肿得宛若红枣,你若是再这样,我可就让你去城外庄子上养老了。”
“老奴不去庄子上,老奴要一直伺候王爷。老奴不在王爷身边看着,如何能放心?”
罗伯摇头,深吸一口气,将泪意压下去了。
他是奴才,他没有资格质疑主子的做法,他只是心疼自己的主子。
他原本只是一个小太监,在被人欺负打得只剩下一口气时被王爷的母妃救下,便将他带在身边。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挨饿受冻,也没有再被欺负,更不会无缘无故被打,后来更是从王爷出生就一直守在王爷身边伺候。
等王爷到了年纪出宫建府,也将他带出了府,他的身份发生了转变,他不再是小罗子,而成了罗叔,罗伯,成了永呈王的管家。
王爷从来没有将他当做一个无根之人看待,而是给了他身而为人的尊严。
即便后来王妃入府,有了小世子,王爷一家三口都对他十分亲切。
与其说将他当做下人。
不如说一直都将他当做家人对待。
他早在几
十年前就将王爷看作他的一切了,岂会在王爷最后的日子里离开。
即便他已经知道了王爷的结果,他也要坚定地留在王爷身边。
五十多年前,他看着王爷出生,如今他也要亲眼看着王爷离开。
“那就不要再哭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本王这辈子活得不值得,若有来生,定然不会再如此糊涂了。”
永呈王轻笑着说:“死亡不是终点,而是新生,我不想再陷在痛苦中了,罗伯能理解的对吗?”
罗伯点头,眼眶又热了,泪花闪烁地说:“老奴能理解,王爷这辈子太苦了,老奴一定日日为王爷祈福,让王爷来生能够幸福安康,得偿所愿。”
“如此甚好。”
永呈王点头,脸上露出来笑容,任由罗伯将他扶回房间歇息了。
罗伯望着自家主子熟睡的面容,忍不住又擦了擦眼泪。
他想说……他的主子这辈子才不是不值得,他的主子也曾意气风发,也曾是天下百姓歌颂的战神将军。
只是他的主子性格太过刚直。
那时候年轻气盛,不懂什么叫收敛锋芒,只凭着一腔热血奋勇杀敌,赢得天下人的喝彩,却忘了越是光彩夺人,越是招人嫉恨。
但这不是他主子的错。
终究是那该死的狗皇子太过狼子野心,明明都坐拥天下了,还容不得他主子展露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