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之恒知道,钱法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基本法,古今中外,一些大的国家和文明都会经历钱法的考验,若是一个国家的货币不稳定,就一定会造成国家内部环境的不稳定。想想也知道,若是货币的价值不稳定,很容易发生剧烈的通货膨胀,进而收割老百姓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财富。
历史上失败的货币有很多,西汉的五铢钱,隋朝的裁皮糊纸钱,元朝的中统元宝交钞等等,这些个帝国的毁灭,大多都有货币政策失败,导致物价飞涨、金融崩溃的原因。
“要改变燕地的货币状况,要立住钱法,我下面说得几件事都得贯彻执行,而缺一不可,也希望诸君有什么好的想法,可以为我补足漏洞。”柳之恒一脸严肃地说。
“天璇君请讲。”
柳之恒认为,“提高官钱的质量肯定是第一步,不能因为担心官钱会被回收重熔成假币,就把官钱做得质量低下,这样是因噎废食。是让老百姓对朝廷更加的不信任。”
“可是,之前这位长勤小公子也说过了,若是官钱的质量太好,民间就一定会回收官钱重熔套利的。”一位属官说。
“所以我们要想办法阻止民间重熔货币。”
“那要如何阻止官钱被熔呢?”
“完全阻止是不可能的,但是可以增加私币的铸造成本,比如说,严厉打击私铸假币之人,调整燕地的律法。不”柳之恒道。
“对,该杀就得杀。”一位属官说道:“不杀些人,是无法起到震慑的作用。”
程度补充道:“不仅要杀,还要罚。”
众人看向燕王。
“好。”段无咎点头道:“从今日起,燕地增加一条私铸罪,私铸铜钱者绞,财产没官,地方官知情不报者,绞。主动揭发告奸者赏银百两。”
“做到这些,私铸铜钱的人应该会有所顾忌了。”属官道。
“还不够。商人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就算有人要把绳索卖给即将绞死他们的人,他们也是会卖的。所以制定法规,严惩铸造假币者只是其一。”柳之恒继续说道:“其二,我们一定要把铜矿作为国家的战略资源,不允许民间私有,甚至连铜器的作坊也要严格管制和审查,所有铜的流向都要严格管控。”
大家觉得甚有道理,就此纷纷提出意见。
比如,民间不可以制造超过五斤的铜制器皿,一般老百姓用的铜制器具不会太大,这个公斤数完全不会影响民生。
此外,所有的铜器作坊,每年使用的铜都需要严格管制和审查;铜的流向也需要定期审核等等。
这群属官们毕竟也都是有些才干的,只要稍稍提点,他们就能迅速地完善法规。
“但做到这些之后,还有一件事极为重要,那就是燕地的库房里不能没有金银。只有保证地方有足够的黄金和白银作为储备金,我们新发的铜钱才能稳住价值;只有保证新币任何时候兑换白银的价值都是稳定的,老百姓才会对新的铜钱有信心,才会对官府有信心……否则,物价还是没办法稳住,我们也不可能与那些掌握着田地和商品的地方豪绅对打。”
听到柳之恒这么说,属官们立刻就开始出主意了,天璇君不是会找矿么,找点银矿和金矿不就行了?
柳之恒一整个无语住,柳之恒虽然能帮忙找白银,但是一时半会儿,怕是没有办法让库房瞬间就充盈起来,她又不是点石成金的神仙,而且一两个金矿银矿改变不了现状。
有人叹息一声道,“国穷民弱啊,总不能让我们找老百姓要银子吧?”
大家都沉默起来,这银子实在是收不上来啊。
宝座之上,段无咎沉思了片刻,语气平静地说:“天璇君不用担心,本王会找到足够的金银作为储备。”
柳之恒虽然不知道段无咎要用什么办法,但是她相信,段无咎说能办到的事情,一定能办到。
“若是燕王殿下能找到足够的白银和黄金作为铆钉货币,我们便能重新发一批新的铜钱,这并且回收民间的旧币,包括现在正在流通的假币,也一应回收,我们要让整个燕地流通的都是新发的真铜钱。”
“要完成整个燕地的铜钱置换,需要多久?”段无咎问。
程度琢磨了一下回答:“约莫需要一年,但第一批新币若是加班加点,应该新年的时候就能做出来。”
接下来,众人又详细地商讨了一番接下来要做的工作。
程度因为还要忙年节的事情,这铸币之事燕王殿下就先让柳之恒代为管理,段无咎还给柳之恒封了一个官,燕地的宝铸局学士,正五品,全权负责新币的铸造和发行工作,燕地的属官都要全力配合,一定要在大夏和北夷互市开发之前,解决民间假币横行的事情。
……
商讨结束之后,众人离开,柳之恒见段无咎也没有单独留下自己的意思,便跟着众属官一起离开,并且拉着几个看起来办事还妥帖的属官跟自己回了星辉阁,商讨后面铸币的事情。
等到大殿内只剩下段无咎的时候,连天意才从幕后走出,出现在承运殿内。
段无咎让连天意坐到自己旁边的位置,“义父都听到了?”
连内侍点点头,“若是燕地这一次能够稳定币价,打击地方的豪绅集团,那么此举便能推广全国,陛下多年来的心病解除,定是会开心的。对燕王殿下,也会更加满意。”
“只怕我父皇太过于在乎名声,我此举一定会惹怒那些乡绅、豪族,到时候闹起来,就算我能镇压住,就怕我父皇畏首畏尾,不愿意被那些文人们唾骂。”
“燕王只管放心去做,陛下那里我会想办法,一定让他全力支持你在燕地的改革。陛下虽然希望留下一个仁圣的名声,但是他最忍受不了的就是大权旁落,他若是知道,这天下真正的主人不是他,而是那些豪绅门阀,陛下怎么可能容忍?”
“义父这样说,我便可以放心做后面的事情了。”
“还有一件事,义父要提醒你,你若是想要打击燕地的假币,第一个要动的便是郑贵妃的娘家,你可想好了?动了郑家,你与郑贵妃和四皇子一派便是彻底撕破脸了。”
“无妨,他们不都已经派人暗杀我了么?比起暗箭难防,我宁可明面上与他们翻脸,这样他们反倒是不敢轻易动作。”
“既然下了决心,你便要趁此机会把郑贵妃在燕地的势力连根拔起,你可不要心软啊。”
“我对郑家是不会心软的。”
听到段无咎这么说,连天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再多说。
段无咎又问:“义父今日便要回京了?”
连天意微笑着点点头道:“你父皇年纪大了,越是到了年关,越是念旧,只是陛下周围能说些旧事的人几乎都没了,所以我得回去陪陛下。”
段无咎沉默,那些旧人都没了,难道不都是父皇自己亲手杀的么?
“而且你样貌变幻的事情,我也得提前与你父皇说说,免得他以后接受不了,对你生出一些不必要的怀疑来。”连天意又道。
“是……辛苦义父为我操心了。”
“好了,看到你慢慢掌握了燕地的局势,我也放心了,这便走了。”
“义父不想单独见见阿恒吗?
连天意闻言笑起来,心情很是愉悦的样子,“知道你找了个好的,就这么想在我面前显摆一番么?只不过,你们毕竟还没有成亲,我也算你的半个长辈,这时候单独见她,怕是让她局促,这样讨厌的事情我可不做……见过她几面也就足够了,只要你们好好的,义父也没什么担心的。”
“是……”
连天意起身往外走,段无咎要送义父离开,连天意忙摆手道,“别送了,人多眼杂的,等你回京,我们再见吧。”
想到又要告别,段无咎心中还是有些惆怅,对连天意行了一个大礼道:“义父保重身体。”
“知道了,回吧。”
连天意走出承运殿,外面的雪已经很深了,一个小太监赶紧跟上,两人一起一前一后往外走。
雪花落在连天意身上,他原本慈爱和蔼的神情,瞬间变得内敛阴沉,“元宝,你留下来吧,帮义父守着燕王殿下。”
元宝有些不解,问:“义父这是何意?”
“燕王殿下若是要处理雍州郑家氏族,你要在这里帮他。无论是妇人还是小孩,哪怕是襁褓里刚出生的婴儿,也一个都不能留。燕王若是不忍心,你便带着东厂的人帮他都处理了,一定要做得干干净净,别让燕王殿下难做。”
“是,儿子明白,有些事情燕王殿下不方便做,咱们要给燕王殿下留个贤君的名声。”
“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