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赵国公入宫面圣,希望仁圣帝能允许他带兵出征北夷。
“赵国公一生为我大夏鞠躬尽瘁,朕答应过你,让你留在京城,含饴弄孙、安享晚年,怎么忍心让爱卿再次为朕披甲上阵?”
仁圣帝和赵国公都心知肚明,留赵国公在京中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君臣之情,而是因为仁圣帝随着年纪增长,疑心越来越重,不愿意让赵国公带兵罢了。
“臣愿意为皇上死而后己。”
“正因如此,朕才不能不顾君臣之情。”
赵国公感动得老泪纵横,一边擦眼泪一边跪谢皇上,诉说自己对陛下的忠心,然后找了个合适的时机,向皇上推举让燕王段无咎。
“本朝有皇子守国门的传统,从开国皇帝那一代开始,燕地历来都是给皇子的封地,为的就是让皇子屏卫中央……既然皇上不舍老臣奔赴北地,老臣斗胆推举九皇子燕王挂帅,率领我赵家军,为我大夏迎战北夷!宏我国威!”
仁圣帝的目光极为内敛,轻易看不出他的情绪。
的确,让皇子挂帅是最好的选择,每年给北夷岁贡那是小事,不过是苦一苦百姓罢了,可若是把燕地几个重要城池都割让给了北夷,只怕他的皇位都要坐不稳了。
之前他犹豫,是因为实在没有可用的奖励,若是让赵国公去打这一仗,打赢了,那便更是功高震主。
只是对于段无咎,仁圣帝一直心存愧疚,怎么忍心他去送死?
“老九的身体不好,哪里能带兵。”
“臣留在燕地的守将都能为九皇子所用,九皇子只需在帐中运筹帷幄,为陛下的天子威严!”
仁圣帝神色幽深地打量着赵国公,似乎想看他有几分真心。
“爱卿当真愿意将兵权交给燕王?”
“兵权本就是皇上的,不是老臣交予燕王,是陛下应该把燕地的兵权交予燕王。”
仁圣帝走下龙椅,扶起赵国公,“赵国公真乃我大夏朝的肱股之臣。”
……
得知皇上有意让九皇子段无咎领兵打仗,而且还是赵国公提议的,六皇子急得当夜就去找了赵国公。
“你怎么可以让九弟带兵打仗?”
看到六皇子疾言厉色的样子,赵国公不动声色道:“为何不行?”
“你就不怕他立下军功,重得父皇的喜爱么?”
“那北夷哪里是那么好打的么?就算是我亲自带兵,也没有把握能赢。更何况,燕地所谓的十万驻军,其实只有五万,一半都是吃空饷的,算起来都多少年没有打过仗了,他段无咎一个病秧子,靠什么打赢?”
“那国公爷为何还要向父皇提议打这一仗?”
“段无咎那个病秧子,本就和皇位无缘,他若是死在战场上,对我们没有坏处,他若是打着代皇上亲征的名号却输了,激怒了北夷,弄得边境不安,皇上那么要面子,六殿下,你说陛下会不会换一个皇子去燕地处理和北夷的战事。”
“自是会的。”
“那六殿下觉得皇上会派谁去?”
“这……我实在不知。”
“四皇子。”
“父皇会让四哥去?”
“陛下若想不到,我们就推举四皇子,他不是自诩皇子里最智勇双全、英勇善战的么?前段时间西边雪灾,灾民叛乱,他去镇压的时候就到处宣扬自己的武功。这时候他不去,谁去?”
“他若是不去呢?”
“他若是不去,那他吹嘘的英勇善战就是假的。若不是假的,就是不肯为陛下尽忠职守。”
“那他若是去呢?”
“去?四皇子有什么本事,也就能欺负欺负那群要饿死的灾民,真要他和北夷打,他怕是去了就回不来了。”
六皇子激动地说:“不愧是国公爷,此等阳谋,四皇兄只能去燕地!”
“行了,今日我叫你来,还有一件事。”
赵国公招招手,屏风后,走出一个人来,正是大着肚子的燕王妃。
“燕王妃?”
“燕王妃已经死了,这个是我的义女含玉,不知道配不配得上进王府侍奉六皇子。”
赵含玉一手撑着自己的腰,一手放在自己鼓起的腹部,盯着六皇子,谦恭拜过,“含玉见过六殿下。”
……
平洲,段无咎收到京城的来信,得知皇帝准备派使臣与北夷交涉,若是北夷坚持要大夏割地,皇帝打算让燕王出征。
段无咎将信烧掉,心情不错,叫来紫阳,询问求索居这几日的情况,得知今日求索居休沐。
“怎么又休沐?”
“前几日不是童生试吗?柳夫子的弟弟柳之升也去参加了,昨日是童生考试的最后一日,柳夫子便给学生们放了假,她今日带小公子出去了。”
“还有几日放榜?”
“还得三日呢。”
“你去外面等着,若是柳姑娘他们回来,请他们来用晚膳,说我要替柳家小公子庆祝。”
这段时间柳之升要专心读书,柳之恒也忙着教学,今日才特意抽出时间带弟弟出来玩儿。只是很倒霉,因为今日书院放了假,所以她的学生们也都出来玩儿了。这平洲本就不是什么大城市,吃喝玩乐的地方全在一条主街上,他三十个学生都住在平洲城,一不小心就能遇到一个。
柳之恒天天被这群学生烦,这好不容易休沐,那是半句话都不想跟他们说。柳之升也不喜欢这些人跟自己抢姐姐,这平洲也没什么好玩的,姐弟俩便早早地坐上马车往回走。
走到一半,马车忽然停下。
柳之恒掀开门帘,询问车夫怎么回事。
“柳夫子,前面好像在追什么人。”
柳之恒看过去,前面有一个少年正被一群人追着打,那少年的年纪看起来和柳之升差不多大,可这么冷的天,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衫,手上、脸上竟然都是冻疮,还流着脓水,看起来极为可怖。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看着弟弟,再看看那少年,柳之恒忍不住心生恻隐之心,但她也知道,闲事不能乱管,管不好就多了个仇人,便让车夫去询问是怎么回事。
车夫没一会儿就来回话,说那孩子是出逃的家奴。
柳之恒蹙眉,对家奴也没必要这么苛待吧?车夫这才小声告诉柳之恒,那是朱大户家里的家奴。
这朱大户是平洲最有钱的豪绅,私下里喜欢玩妖童,这孩子应该就是他买回去的妖童。
柳之恒深吸一口气,心里很不舒服。
她虽说是个村姑,但是从前有父亲保护,后来又有王府在她背后,说实话,她没有真切感受过这个吃人的世界有多可怕。
明明是那些个豪绅变态,却叫这些孩子妖童。
“既然是买回去的妖童,为什么弄得一身脓创?”
“这孩子应该是个聪明的,用这种办法护着自己呢,只不过,这回被抓回去,怕是活不成了……”
弟弟柳之升愤怒地说:“这不是草菅人命么!”
柳之恒叹一口气道:“你都是考了童生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天真,这世上哪里有不草菅人命,翻开史书,字字句句都写着吃人,只不过吃得明显和不明显的区别而已。之前没遇上,是我们命好。”
外面那孩子抱着脑袋,护着自己的要害,可他的眼神,却还在四处看,很明显,是在找机会继续跑。
倒是自强不息,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没有放弃自己。
柳之恒看一眼自己的弟弟,又问:“你不是想要一个小厮么?姐姐给你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