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如此笃定地相信着林明海,想着等安葬完,等送洛清去上完大学之后,她一定会寻找出事实的真相,替林明海要回一个清白。
洛清始终蜷缩在一个角落地,只本能地睁着双眼一直看着妈妈,希望妈妈告诉她这一切都只是梦。
她的手机从早上到下午,响了很多次,她的耳朵好像是失聪了,听不见手机响,直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那是季屿霄打来的电话。
那个清晨他熬了一夜后不知不觉睡着了,竟然睡着了。等醒来时,旁边的洛清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一天,他打了无数个电话给她,她都没接。满腔想对她说的话已无处可说,只能编辑成长长的一条短信发给她。
短信里,是他的情真意切,是他捧着一颗滚烫的心送到她的面前。
发完那条信息,他一夜未眠,紧绷着一根神经在等待她的回应。然而手机静悄悄的,甚至连一条广告信息都没有。
这两夜,他的心忽上忽下,从期盼完满到忐忑不安再到现在一点点凉下去,他想,这或许就是她的答案吧,这三年,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他。
但不甘心,不死心,在第二天,第三天,他依然坚持给她打电话。有时候是无人接听,有时候是关机,她始终不理睬他。
季屿霄也执拗着,不亲口听到她拒绝不死心。所以一直打着,直到第三天,她终于接了。
忽然听到她的声音,他心里发颤,有些苦,强自镇定着,打了声招呼
:“洛清,我是季屿霄。”
他只是很简单的在电话里打了声招呼,甚至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却没有想到,电话那边的洛清会那么骂他,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
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从小到大是天之骄子,是被人夸着,哄着长大的,何曾被人这样骂过?还是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那一刻的他,不仅是自我怀疑,不仅是挫败那么简单,更是一种难言的痛苦,是一颗火热的心被人狠狠踩在地上的心碎,他甚至能听见身体各处都破裂成碎片的声音。
他面如死灰挂了电话,把自己锁在房间两天都没出来,把保姆吓坏了,找人撬开房门才进去,少年脸颊都凹进去了,双目里全是红血丝。
彼时,季家的气氛也一度沉闷,季闳调查的当事人畏罪自杀,调查的所有事情在源头上戛然而止,老爷子在京大发雷霆。
家里除了保姆,没人发现季屿霄的不对劲。他没有在栖宁等高考成绩,甚至没有跟任何人打声招呼就回京了。等家人发现时,他已经申请好了国外的大学,还没等到开学就离开了中国。
那个电话即便多年后在异国他乡偶然回忆起来,他也还是会浑身冰凉。
而他并不知道,那个电话,洛清并非是针对他的。只是他恰好在她人生最灰暗的那一刻打过去的。
那一刻,洛清刚知道自己和妈妈在这样的谎言里生活了18年,那一刻,是妈妈歇斯底里把爸爸的骨灰冲进马桶的时候。
那一刻,是她的情绪无法找到宣泄的出口时,季屿霄的电话打过来了,洛清想到他和温简站在一起的画面,把他想成了爸爸,他们三人的面孔在她眼前相互交错着,她用尽力气,用尽自己毕生所能骂人的话,骂了他。
其实,她只是找到一个宣泄的口,她是无意识的,不知自己到底骂了什么难听的话。只是骂完,电话挂断之后,她终于嚎啕大哭,母女两人抱成一团哭。
哭完那一场,母女二人就没再哭过,甚至连林明海的灵堂也没再管。
这18年的生活,如同梦一场。母女两人只想遗忘在栖宁的一切,重新开始新生活。
好在高考成绩很快就出来了,洛清以远高于森洲大学的分数线被录取。录用通知收到的当天,张荷就打包好了所有行李,连夜带着洛清离开了栖宁这座城市。
唯一来送行的是程晨。程晨是在后来才知道她爸爸去世的,只知道很突然并不知道原因,因为林明海自..杀的是消息被他们单位封锁了,无人知情。
程晨在火车站一直哭,她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洛清就觉得心酸想哭。
“以后都不回来了吗?”她问。
“嗯。”洛清平静地点头,再也不回来了。
“你的手机号也不用了吗?”
“不用了。”
“那QQ要用,我会在上面找你。”程晨不想失去她这个朋友,这是她对洛清唯一的要求。
“好。”
洛清和妈妈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森洲之后,忙着找住处,忙着适应,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上过QQ,更没有跟任何人联系过。
她和妈妈在森洲相依为命,但却很少交流,像是失去了语言能力,在等待开学的日子里,她们就安静地在学校附近的小出租房里呆着。即便离开那个熟悉的环境,但还无法真正走出来,人总是恍惚的。
直到洛清开学,妈妈送她去学校报到,她们才真正活过来了。
在学校的小超市,妈妈一件件替她把生活用品准备齐全,然后送她去宿舍,帮她把东西摆好,床铺铺平,甚至在她每位舍友的床上放上一包小零食。
她站在床边,看着妈妈瘦弱的身体在忙进忙出,心里酸楚,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妈妈帮她整理好要离开之后,才对她说:“在学校好好学习,别的什么都不要管。还有跟舍友处好关系,这四年,这个宿舍就是你的家。”
洛清点头:“妈妈,你在外面也要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妈妈也会努力生活,等你毕业之后,妈妈帮你在森洲买房。”
洛清不要什么房子,只想跟妈妈永远生活在一起。
她们在彼此的面前都表现得坚强,都表现得忘了在栖宁的所有事,只是把妈妈送出校园之后,她是一路哭回宿舍的。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跟妈妈分开过,心里除了不舍,还有无限的担忧。担心妈妈一个人在外边过得好不好。